一次洗3000件床单被罩……是什么体验?

“被送来洗涤前,这些床单使用过几次?” “一次!火车卧铺上的床单、被套等贴身卧具,保证 ‘一客一换’。”

坐火车,有一个干净、整洁的车厢环境,会让人的心情也特别好。近日,我穿上天蓝色工装,成为中国铁路北京局集团有限公司北京客运段洗涤中心的一名洗涤工,从分拣、洗涤、烘干、烫平、挑拣到打包,全流程体验列车卧具清洗过程,终于知道了铁路洗涤工是怎样以日复一日的辛勤汗水,换来旅客的清爽出行。

01

拼手速 练脑力
北京西站向西,穿过铁道桥,在一栋暗红色、略显陈旧的四层小厂房上,“北京客运段洗涤中心”的牌子格外显眼。每天,北京站、北京西站、北京南站等站列车上使用过的卧具都会被送到这里,接受一次“洗心革面”,才能重回各站的始发列车,继续服务旅客。
清晨6时许,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T232次列车将一批旅客从西安送抵北京。旅客四散离去后,乘务员“扒”下了3000件已经被“蹂躏”得皱皱巴巴的卧具,统一运送到洗涤车间。
值班室内,车间主任张永洁郑重地交给我一套工服,一副手套以及一个防尘口罩,并嘱咐我说:“洗涤车间的很多工作看起来简单,像是家里洗衣服,但实际上却要遵守一套严格的程序,一点马虎不得。”
“洗衣服能有多难呢?”我在心里留下了这个疑问。
进入脏品库时,几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小推车刚刚被推进大门。“从车上下来的‘脏品’,首先放到垫布上,避免二次污染,再开始分类、逐件清点。”洗涤中心脏品库工长肖坤介绍,“疫情防控期间,我们对卧具进行多重消杀,第一步就是在清点前使用84消毒液消杀。”
🔺 喷洒84消毒液,差点把自己搞瞎(详见视频)。
消杀后,按照肖师傅的嘱托,我戴上防尘口罩,与“同事们”开始逐一分拣。我负责清点“硬小单”,也就是硬卧床单。“1条,2条,3条……”我一边默默地数着,一边用力揪出缠绕在白色小山中的床单。
它们或沾满“花式”泥点,或被果汁、啤酒等污渍“点缀”,时不时还会掉出被遗落的食物残渣。火车卧具的污染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阳光透过窗户散落下来,我眯着眼睛,看见无数细小的灰尘漫天飞舞。为了不耽误接下来的清洗工作,我毫不吝惜力气,努力扯起一条又一条床单,但相比于“同事们”,我的动作像是被“慢放”了。
🔺 我的速度 VS 肖师傅的速度。
肖师傅实在看不过去,过来帮我一起清点。他一手拉起床单,向身后一甩,纠缠在一起的床单便被单独拎出来。装完一车,肖师傅用我一半的时间,清点了2倍于我的数量。
“我们基本上5分钟以内,可以清点400至500条硬小单。”肖师傅说,“往年春运车很多,我们三到五个人负责清点,所以手速特别快。即便是这样,那时候还是经常工作到凌晨,累得直不起身,躺下就能睡着。”
10多分钟后,3000多件被套、床单、枕套、桌布已经被分门别类地重新装入小推车。我们依次报出自己分拣的数量,而后计入总和,清点环节完毕。

02

装“锅”
费劲又费手
推着分拣后的脏品卧具走进洗涤区,抬头便望见24台“巨无霸”洗衣机昂首挺立。“每台洗衣机能够洗100公斤的脏品,单次可分别清洗床单400件、被套100件、枕套800个。”洗涤区带我的师傅韩伟强边说边打开一台洗衣机,示意我开始“装锅”。
我抱起脏品,踮起脚用力一投,脏品进入缸内。几次装缸之后,洗衣机内已经变得十分拥挤。我内心满是疑惑:洗衣机体型虽大,但肚子里的空间也并不宽敞啊,如何能塞下400件床单呢?
🔺 没练过两下子,别斗胆尝试塞床单。
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继续把剩余床单塞进洗衣机后,我擦擦额头沁出的汗珠,将脸转向一旁的韩伟强,用可怜巴巴的眼神向他求助。他扶了下黑框眼镜,笑着说:“装床单确实是个力气活儿,女孩子很少能干得了。”
说完,他一只手扶住洗衣机,侧着身子,另一只手用力地向里推,挤出一些空间,一步一步将“锅”装满。在收拾完我的“烂摊子”后,他随后将旁边的几车脏品分别装进对应的洗衣机。
不过在韩伟强看来,装“锅”并不是最费力的事情,最费力的是洗好后将卧具取出。“清洗之后,100公斤的卧具变成了近300公斤,还都缠在一起,最要劲儿了。”他说。
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常年的抓握动作已经让这双手产生明显变形,五指关节突出,指头掌纹模糊得难以分辨,但手掌中心却结了老茧。
“从事洗涤工作是不是很伤手啊?”我不禁问道。
“对,尤其是每年过了立秋,天气转凉,抓完湿的卧具,再摸干的卧具,干冷的空气加上不断地摩擦,大片大片地蜕皮和指甲开裂是常有的事。”韩伟强伸出双手向我解释,稀疏平常。他似乎早已习惯了那五指连心的痛,而我心里却不由得心疼起他来。
“装锅”后,预洗10分钟,开始“加料”。为了将卧具上的各种污渍“一网打尽”,韩伟强专门调制了4种配方的洗衣液,“洗衣粉、合成碱、乳化液、漂白粉各500毫升,消毒、去油、去污、增亮一步到位”。按下升温按钮,进入90摄氏度高温洗涤环节。
🔺 添加洗涤剂,翻滚吧!污渍。
这并非最后一步。疫情发生后,洗涤中心立即强化各种消毒手段,避免病毒通过卧具传播。为了确保消毒到位,洗涤区“加量”“加时”,在高温洗涤后再加入20片、50毫克消毒片,并进行半个小时的延时清洗。
“今年受疫情影响,多趟列车停运,洗涤备品量只有往年春运的三分之一。”张永洁说,“但这次春运更像是一场战斗,我们在每个环节都更加谨小慎微,不给病毒留一丝机会。”

03

15秒钟
“皱巴”变“板正”
一进烫平区,迎面袭来一股热浪。伴随着一阵阵潮湿的热气升腾,几台自动烫平机轰隆运转。尽管正值寒冬,工作人员已经穿着短袖T恤工作。
冬天是最舒服的,因为暖和。但到了夏天,屋子里的温度飙升到五六十摄氏度,天天都像在蒸桑拿。”张永洁感叹,“那时候是真的‘挥汗如雨’啊。”
每台自动烫平机前后分别站了4名工作人员。两名工作人员将卧具展开抻平放入机器,经过3台175摄氏度高温的蒸汽轮挤压、熨烫,10秒钟后卧具从另一段“吐出”。紧接着两名工作人员将平整、烫干的卧具快速折叠归类。
作为新手,我被安排在了工作多年的胡书苹对面。我们各捏住一个角,将床单展开放入烫平机。“床单不要掉到地上”“手不要碰到轮轴”,她不时提醒我。
🔺 自动烫平机→强迫症患者的福音。
因为惧怕轮轴烫手,刚开始我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胡书苹等我放好之后,才同步将另一角放入。“这里最看重的就是密切配合。”站在烫平机前的2个人,虽然看似是流水线上的重复操作,但是谁也离不开谁。
人与机器的配合同样如此。只要机器不停,人就不能停,有时候喝口水都要找人来替,不然就会影响整个作业环节的进度。“最忙的时候连续站十几个小时,一天下来腰酸背疼,那也得坚持。”
今年已经58岁的韩亚美站在我们对面,负责卧具折叠,她将熨烫得“板板正正”的卧具放在面前的不锈钢台面上,仅用5秒钟折成一个标准的“豆腐块”。10件一摞,平平整整,然后用绿色尼龙绳系好,放到运送净品的小推车上。
🔺 跟韩师傅的“豆腐块”相比,我这应该连“豆腐渣”都不算。
“你瞧,这堆就是不合格的,要单放。”韩亚美的目光紧盯着卧具,有破损或是污渍的立马将其挑出。“脏的卧具需要浸泡8小时后进行二次清洗,如果仍未达到要求,只能对其进行报残处理,补充新品替换。”韩亚美说。
“贴身卧具直接影响旅客的乘车体验。”张永洁说,“让没有明显污渍和破损的干净卧具重回列车,是我们最大的责任,也是对旅客最起码的尊重。”
🔺 我保证,以后坐火车一定好好爱护车上的卧具,因为这背后有太多的辛劳付出。
看着一件件洁净如新的卧具随着推车被送进了净品库,我内心的困惑随之而解。洗涤工作的确不难,但难的是日复一日坚守与奉献。他们没有任何豪言壮语,只用“职责所在”四个字将多年的艰辛一句带过,也将心系旅客的服务本色诠释得淋漓尽致。
特派记者 张雅凌 阎语
部分素材由 中国铁路广州局集团有限公司 中国铁路郑州局集团有限公司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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