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 | 陈童 ·早茶夜读

文  |  陈童
新闻出版从业

1946年,汪曾祺从昆明到上海,大城市日子不好过,找工作很不顺利,情绪很是低落,沈从文得知自己的得意弟子如此萎靡,立即写信给汪曾祺,把他大骂了一顿:“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要自杀,真是没出息!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

一时的困难,怕什么!你手中有一支笔

家境潦倒,学历不高,怕什么!你手中有一支笔

脑袋不通、办事不力,怕什么!你手中有一支笔

情商堪忧、说话不灵,怕什么!你手中有一支笔

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怕什么!你手中有一支笔

……

汪曾祺在上海

沈从文这句“你手中有一支笔,怕什么!”当然不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申论写作能力,而是现代意义上,能复制,可传播,能赚钱的文字创作能力,这句平平无奇的话,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希望在文字上有所建树的人的最高褒奖,简单当然只是它的表象,真正的钢筋水泥是现代稿费制度——知识产权制度的一个支流。

古代缺乏复制知识的技术手段,也缺乏复制知识的动力,古代“不曾有形成有独立经济地位和诉求的创造者阶层。作为中国知识分子原始型态的'士’,自古以来,就是权贵与财势的附庸。如果说变化,充其量是由豪门权势分散'包养’的'食客’,转为主要是被专制皇权通过1300年的科举制统一'包养’的'士大夫’。”在儒家观念下,知识服务于教化,而商业恰恰是义的方面,所以“真正的学者为启迪教化和道德接续而创作,非为利尔创作”。过去所说的润笔,并不是稿费,也并不具备复印的要素,而是借作者来光耀门楣的广告费。赚得是写一次赚一次的辛苦钱。

齐白石润笔收据

而稿费制度意味着,作家能从市场获得稳定的回报——甚至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活得很不错,科举和官场不再是唯一的生存资料来源,市场作家和职业作家出现了。李洁非在《文学史微观察》里第一篇管中窥豹的支点就是收入,这正是现代以来中国文学的一大要点:“文学成为谋生手段,作家则职业化;作品能够换取收入,收入环节也左右着文学所有方面。”

鲁迅生命的最后十年在上海度过,在1928年到1937年这最后的十年间,鲁迅既不做官也不任教,完全以职业作家或自由写作者的身份度过,真正地实现了一支笔走天下。

现代作家把炮火对向权贵的勇敢担当之余,想必也有一份稿费制度所支持的“怕什么!我还有一支笔”的自信。

上海大公报馆稿费收据(邮局代价券)

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地球。”知识产权保护的环境越来越好了之后,每每觉得生活不如意,就发现不怪别人,还是怪自己没有那么一支力能扛鼎,承托起自己种种缺点的笔。

也许有一天,流浪的人儿,他可以仗笔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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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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