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父母爱情​II薛绍梅（陕西省）


父 母 爱 情

☆薛绍梅（陕西省）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平凡而伟大的父母
倘若父母还健在，今年应是父亲90岁，母亲88岁诞辰。然而人生无常，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2年了，母亲也离开我们4年了。父母一生没有享受到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在我的心里，父母是最富有的人，他们一生过得平凡却温暖而充实。
父亲与母亲的婚姻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美好情缘,父亲说第一次见到母亲是在戏场，母亲与家人坐在戏台前看戏，迎着太阳的光，母亲脸上的皮肤白净而光洁，齐耳短发乌黑发亮，目不斜视看戏的专注神态让他一生难忘。回去第二天就让爷爷找媒人提亲去了。可是母亲的爷爷奶奶一听说父亲才当兵回来，死活都不同意。估计是因为外公的悴然牺牲给这个家造成的伤痛还心有余悸吧。外公当年在旧政府当差，却秘密做着地下工作。后来爷爷亲自带着诚意，赶着马车，拉着聘礼出面，并保证父亲以后只跟着他规规矩矩做生意，不参加任何组织工作，母亲的爷爷奶奶才勉强答应。母亲说她见父亲的第一面，觉得父亲象三国里的吕布，英俊威风，心里很是愿意。
打我记事起从没有见过父亲母亲激烈的争吵。母亲性格倔强，爱面子，自尊心强，父亲一直包容母亲，给母亲是无声而温厚的呵护与爱。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很亲昵的拥抱亲吻过我，哥哥姐姐们也如是说，私下里我们兄妹常悄悄地说妈妈不疼爱我们，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爸爸一个人，对我们只有教训，她只爱爸爸。而其实母亲陪伴我们度过了非常快乐的童年，虽然生活清贫，却过得快乐，无论什么样的日子在母亲的打理下总能过得有滋有味。小时候晚上没有电视看，就缠着母亲讲故事，猜谜语。因为外公的事，母亲的爷爷就不让后人再学知识，必须规规矩矩，安分守己不闻天下事，所以母亲不识字，直到后来才跟着父亲学了一些常用字。但从小跟着她的奶奶还是耳濡目染了许多学问。母亲会讲很多故事，关羽刮骨疗伤，刘备白帝城托孤，吕布突围连环计救貂蝉等等，三国演义里的故事大多都是小时候听母亲讲的。母亲对于有名的戏剧《三滴血》、《铡美案》、《卷席筒》等等的戏文都能倒背如流。猜谜语更是母亲的强项，母亲的谜语特别多，每次出的谜题，我们想的焦头烂额都猜不出来，直到母亲说出谜底才恍然大悟，只能认输，第二天乖乖干家务。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笑咪咪地说我猜了半辈子都没赢过你们的妈妈，你们还想赢，除非想替你妈做家务。不管任何时候，父亲母亲总是最默契的队友。
我是父母的老生女，母亲44岁诞下不到两公斤的我，接生婆说活不了几天，父亲硬是不信，说母亲年岁大了怀胎十月多么不容易，用他至爱的羊皮大氅裹住我，日夜守护。小小的我在温暖的大氅里度过了最危险的日子，还没满月就活脱脱地会大声笑了。天下父母大概都会给最小的子女更多得爱吧。爸爸每次跑生意回来，买的好东西都是我先挑选。母亲总是给哥哥姐姐们说娃小，身体又不好让着点。父亲这个时候就一边看着我们欢呼雀跃的分东西，一边悄悄地拿出给母亲买的礼物，母亲满脸的幸福溢于言表。母亲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喜欢细节美，父亲就每次给母亲买虽不贵重却很精致的礼物，不像给我们就是一大包吃食。
母亲酷爱整洁，喜欢美好的东西，父亲就在院子里里外外种满了花花草草。一到春天满目花香，伸手就可以摘一束，编个花环戴起来，美的不得了，那个时光真美好啊。每天起床，母亲都要求我们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父亲的被子一定要放在最上面，凹进去的角角一定要拉出来，然后用一块漂亮的绣花布盖起来，枕头必须放进箱子里。我们姐妹相继长大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母亲对我们谈对象的要求跟别的家长大不一样，一是要长得标致，不能有抖腿、挤眼、吸嘴等不雅习惯。二是要品性端正，情投意合。母亲说一辈子很长，只有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才能一辈子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一起努力的日子过起来才有意义，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我上高二那年冬天，父亲的腿疾越来越严重了，很多年以来父亲走路时间一长腿就疼，休息休息又好了。父亲不去医院检查，说医院这个白色的地方不到万般无奈，他不会去。再坚强的汉子也敌不过磨骨的疼痛，父亲终于还是住院了。拍片出来，医生与我们都震惊了，父亲的脚踝处竟然残留着一块弹片！只有父亲是平淡的，他说这块弹片在我体内残留40多年了，跟我一起参军的战友牺牲了很多，我能活到现在已是很幸运了。父亲是爷爷最得意的儿子，相貌英俊，聪明过人，9岁时已能跟随爷爷记帐，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那时候爷爷家境好，镇子上一半土地与枣树都是爷爷家的，还有骡马车队跑山西柳林太原做棉花粮油生意。16岁那年父亲被征去当兵，爷爷是十万个舍不得，可是大伯已成家，二叔有病，四叔还小，只能让父亲去。父亲因为能写会算，属于当时少有的文化人，一到部队就被抽调去学吹军号。父亲说司号员责任重大，几十个号谱要记得滚瓜烂熟，我学得最快，首长们都把我叫机灵鬼。可是真正上了战场，能写会算一点用没有。战争年代军营里流传着一句顺口溜“司号员鼓鼓嘴，千军万马跑断腿”可见司号员在战场上的重要作用。无法想象只有十六岁的父亲是怎样在枪林弹雨中凑响冲锋号、集合号、防空号......小时候睡懒觉不想起床，父亲就用手卷了号筒对着耳边吹起床号，再不起就吹冲锋号，就连最皮的二哥都怕这一招。
父亲住院期间，母亲一直守在父亲身边，做了手术，腿上打的石膏，行动不便，母亲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哥哥姐姐们让母亲回去休息，母亲不放心，说你们毛手毛脚不知轻重，她觉得只有她守着父亲，她和父亲才能安心，硬是一直陪护到父亲出院。2006年父亲又不幸得了脑梗，半身不遂，一直到去世一年多的日子里，母亲依然固执的要自已陪护，她说你们三五天过来看看就行了，各忙各的去，不要操心我们，我会好好服侍你们的爸爸。母亲从小体验了太多生活的薄凉，人情的冷暖，寄人篱下长大，直到嫁给父亲，她才有了家的感觉，她觉得只有父亲才是真正属于她的。父亲之于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父亲一生给予母亲的不仅仅是爱与婚姻，还有母亲从小缺失的父爱与安全感。在母亲的内心，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才是她最可信任的人，父亲不仅是她生活上的依靠，更是她精神上的依赖。只要父亲在她便觉得一切安好，为父亲她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她对父亲的关心与爱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08年春节刚过，父亲病情突然加重，母亲说我年前才回来过，不让哥哥姐姐们给我打电话怕我来回折腾。直到父亲病危，姐姐才打电话给老公。我和老公连夜往回赶，快到家时，二哥老远就出来迎我，车还没停好，二哥就急走过来，路灯下我看见二哥眼睛红红的，他抓起我的手捏在手里，眼里含着泪，我问爸爸怎么样了，他说先回家，爸爸这会睡着了。我松了口气，看见二哥拍了下老公的肩膀，一手拉着我，一手揽着老公向家里走去。一进门炕上不见父亲躺着，就问爸爸呢？母亲与姐姐们围上来硬把我推坐在炕上，母亲说娃你不急听妈慢慢给你说，你爸刚则走了，他累了没等上你，你爸走得很安祥。然后我就看见了帘子后面穿戴整齐的父亲安静地睡在干草上，脸上盖着白布。我向父亲冲去，泪流满面，嗓子哽咽的哭不出声，母亲姐姐们使劲拉住我不让我看，母亲一边给我擦着脸一边说都不许哭，让你们的爸爸安安静静地走，而母亲自己已是满脸泪水。父亲生前曾说等他有一天走了，不要给他穿那种像地主老财的寿衣，就穿普通衣服，来世他还想做一个平凡的人，活着不担惊受怕，平平安安最好。父亲亲历家道衰落，亲眼看着爷爷大半辈子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一夜之间被分光，还被绑在马尾上拖出20里的惨痛经历，心里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痛。父亲一生把荣华富贵，名利权势看得很淡，经常跟我们说“不要贪念，不要爱慕虚荣，生活过得平平常常就好，一生平平安安最好。
父亲走后，母亲好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变得很少说话，我们让她不要在家住了，跟我们一起过，她不愿意，她觉得住在谁家也不如住在自已的家里自在舒服。母亲一生受从小家庭变故的影响很严重，除了父亲她谁都不太相信，包括在自已的儿女面前，她都不会完全袒露心事。这以后母亲就开始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直到去世，母亲都没有离开过她和爸爸一起生活了58年的家。母亲把父亲穿过的中山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方方正正；父亲的军号，算盘与烟斗擦得干干净净，放得整整齐齐。母亲说跟你们的爸爸一起过了58年，这58年过得很幸福。父母58年的相濡以沫，让我们从小成长在一个温馨的家里，虽然清苦了些却很幸福。

作者简介

叶语，原名薛绍梅，喜欢阅读，热爱文学。延安作协会员，《小小说》创作会员，国际诗词协会会员。至今100多篇诗歌、散文、小小说、游记发表于各种刊物与公众平台。小小说《幸福女人》获黄河杯小小说大赛优秀奖；散文《奶奶的如歌岁月》获征文三等奖，入选《中国当代散文精选》；游记《徙步华山》获第四届重庆杯《中国最美游记》优委奖，诗歌《独白》等三首诗获三等奖，入选《诗歌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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