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李琼枝的随笔《过年》

过年  

“大人望插田，小孩望过年”，这句耳熟能详的俗语成了我们对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一到腊月，大雪纷飞，大人就开始发愁了：又要过年了，全家八口人要添置新衣，一大堆年货要办，拜年的礼品要提前备齐。少年不知愁滋味，我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享受棉靴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响的快乐。当然，我们最盼的就是新年早点到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了，奶奶就请了当地有名的裁缝上门做新衣，全家每人一套。我和妹妹永远是花袄、花棉裤，只是每年的花色不同而已。我爱极了我的新棉衣，闻着那簇新的布料里那股好闻的味道，我感觉闻到了过年的气息，陶醉在美好的憧憬中。当地有个规矩，新衣服只能留着大年初一穿，不然就显不出是新衣服了。于是，我天天偷着去摸我的新衣服，对过年望眼欲穿。

到了腊月底，大人们开始忙活起来了，我家亲戚格外多，而且爷爷奶奶又非常好客，所以置办的年货特别多。比如年糕做了一大水缸，饺子、芋头圆、肉圆、肉糕等，做了几大箩筐。还有鸡鸭鱼肉，挂满了厢房。那场景相当壮观。

我最感兴趣的莫不过于爸爸给村里人写春联了。我们村本来就不大，就只我爸一个读书人，于是，腊月二十八起，我家就开始热闹起来。乡亲们早早地买好红纸绿纸送到家里来，讲礼的会买一包几块钱的香烟，恭敬地递上，说着“辛苦了！”的客套话。不管是谁来，我爸总是乐呵呵地接下对联纸，拒收香烟，还要给对方发一支烟。一阵寒暄后，爸爸就开始写春联了。写之前，爸爸都要斟酌一番，要因人而异，每幅春联都不能重复。只见爸爸思忖片刻，展开纸张，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幅气势恢宏的春联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我和哥哥是最称职的小帮手，我们先负责裁纸，等爸爸写好春联，就把春联小心翼翼地拿到房间空地上铺好，通风、等晾干，以防粘连毁坏春联。还要记得哪幅春联是谁家的，横联竖联不能弄混淆，张冠李戴了就贻笑大方了。就这样，爸爸写着，我们忙着，心里无比的自豪，那浓浓的墨香味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除夕早上，爸爸和哥哥张贴春联，妈妈和奶奶张罗年夜饭。爷爷去街上买鞭炮，那时烟花极少，根本买不到。于是，爷爷就把整包鞭炮剪成一小块小块的，分给我们玩。我们可高兴了，把小块鞭炮解散了，抽了根苎麻杆，点上火，就在院子里噼里啪啦地玩开了。我胆子小，不敢直接把鞭炮拿在手上放，就到旁边菜地，把鞭炮插在泥里，点上火，捂上耳朵。“啪”的一声，泥浆四溅，十几根小鞭炮放完了，我也成了彻头彻尾的灰姑娘了，但决不会挨骂，用爸爸的话说，过年就是要热闹。

丰盛的年夜饭上桌了，一年当中最隆重的仪式也开始了，首先是最有权威的爷爷发言，总结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一年的收获和不足，并且对于我们几个小孩寄予了希望。然后大家就开始动筷子，互相敬酒说着祝福的话。我们对满桌的美食可不感兴趣，心里就惦记着什么时候发压岁钱，好几次我忍不住问了爷爷，他都说“急什么？吃完饭再说！谁的肚子吃得最圆，谁先发。”于是，我们大口大口地吃着，看着我们的猴急样，大人们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吃完饭，红光满面的爷爷开始发压岁钱了，我们站成一排，虔诚地捧着双手，盼望爷爷能发多一点。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的压岁钱是簇新的两毛钱，然后逐年增加，五毛、一块、五块、十块。那年月，压岁钱数目虽然小，但足以慰藉我们这群不知零食是啥滋味的幼小的心灵。

吃饱喝足了，压岁钱到手了，我们又开始蹦跳着放鞭炮。。爸爸把家里最大的干树桩翻找下来，就在堂屋中间，和爷爷一起，架起了大火炉，准备守岁了。开始的时候，我们还能围着一圈，就着温暖的火炉，听爸爸谈今博古。等我们听入迷的时候，冷不丁地，嘴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抹了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妈妈那些，手上拿着个谷草团，挨个揩嘴呢！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过年揩了嘴就会说吉利话了。除了爷爷奶奶，我们个个都被揩了嘴，连爸爸也不能幸免。

半夜了，火炉的火越发旺起来了，我们越来越犯困了，眼皮都抬不起来了。爷爷叫我们先去睡，他和爸爸留下来守岁。如获大赦，我们一溜烟跑进房间，各自找到自己的新衣服，叠得方方正正的，压在枕头下面，倒床就睡着了。

大年初一，妈妈告诫我们，不能起早，我们还是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早早地穿上新衣服，梳上小辫子，在堂屋里跑来跑去的，气得妈妈直跳脚“你们别闹了，爷爷和爸爸刚睡下呢！”我们吓得吐吐舌头，不敢乱跑了，乖乖地坐在房间里等吃的。

从大年初一起，我们家才真正热闹起来，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走一拨来一拨，来一拨又走一拨。我家是个大家族，亲戚格外的多，每来一拨客人，爷爷必定盛情地邀请留下用餐。于是，天天几大桌，推杯换盏，爸爸陪得醉醺醺，奶奶妈妈累得腰酸背痛。我们几个成了店小二，端盘洗碗，穿梭似的。又累又乏味。都盼着赶紧出门拜年，好躲避这繁重的家务活。

大年初二起，我们终于出门拜年了，像出笼的小鸟，带着礼品，走东家，串西家，家家都是好酒好菜伺候着。那感觉甭提多惬意了。拜年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才基本结束，也意味着我们的年过完了，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如今，新年在即，我们待在家里无动于衷，现在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了，天天像过年。再也没有了过年的期盼，找不到年的味道了。那美好的记忆只能搁浅在脑海里，成为了永恒。

李琼枝，从事教育工作，文学爱好者。喜欢做生活的聆听者，坚信心中有爱就很美。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