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化记忆” 征文 | 向往城市 | 作者:翟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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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济源人或在济源生活过的人,与宣化街都有一些丝丝缕缕,或长或短牵连不断的情愫。宣化街历经千余载,近几十年来更是济源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她就如槐仙街那棵千年古槐,济源人就像一片一片茂密的叶子,不管春花秋月,风霜雨雪,都和粗壮如铁的树身,根结虬曲的老槐关联着。宣化街像一把经历沧桑的梳子,在人们的心头篦过,都要烙印出一些长长短短,星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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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县城对于距离一百多里的山里孩子,是难以企及的幻影。那时山里还没有公共汽车,去县城要靠两条腿跑着,别说孩子们,就是大人,不是有万不得已的事情,也很难到城里去一趟。
那时我伯父在济源煤矿工作,有时回来,矿上会派上一辆嘎斯车或一辆吉普车来送,村里人会说:城里人回来了。伯父不抽烟,却拿出纸烟给大家分着吸。我们一群孩子围着车子转,时不时偷偷在车上摸一下。伯父的两个孙子跟着他在城里上学,回来和我们玩,总撇着半生不熟的济源话,说我们城里怎么怎么,让人听着别扭,因此你戳我一下,说:“烧包儿!”那个又还他一腿:“真烧包儿!”然后哈哈大笑,因此便与他们显出生分来。童年,城在我们的想象中,就是几块石头摆就,互相攻占的地盘,楼房也不过是用泥土捏成的一个又一个随意挪动的泥块。
2
一九七六年,那个令国人悲痛而又动荡之年,我高中毕业,已经无学可上的山里孩子,经一位亲戚的引荐,来城里搞副业——拉脚儿。拉脚儿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听不明白,在那个年代,汽车还很少,工厂里的原料全靠人力,用架子车慢慢地拉,有全人力拉和套上毛驴拉两种,我干得是用驴拉的那种。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进城,我看到了书本上见过的鸣叫着飞速行驶的火车,也被遽然在身后按着喇叭的解放牌汽车惊得不知所躲。惊奇于现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的楼房的威势,羡慕城市青年骑着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在人流里灵活的穿梭。
那段时光我是和驴一起生活的。每天早上,我拉着架子车,驴在前边拉着长套,车上装着从县化工厂装满火碱或漂白水的铁桶,沿着黄金冶炼厂的围墙外,经过西关,荆梁观,驴蹄扣击在柏油路上,踢踏踢踏,像永远也走不到头的钟表声,从火车站前经过,穿过铁路桥,一直拉到龙潭寺边的县造纸厂。这条路每天要重复4一5个来回,那是六、七十里的路程。最怕的是造纸厂内那个水泥陡坡,驴蹄打滑,吃不上力,我拼命地拉着车攀绳,还得大声叱喝着毛驴一同用力。一次,驴滑跪在水泥坡地,我也扑跌在地上,车杆压破了手指,更要命的是,车上的火碱水溅出来,落了我满身,衣服马上变成了筛眼子,沾着皮肤的地方,立刻被蜇起了水泡,那可怜的驴儿也被火碱烫得簌簌颤抖,我忍不住抱头痛哭。那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一头驴,一头莽莽撞撞,毫无头绪的在荒原上奔行的野驴,我在内心深处羡慕那些在工厂上班的工人们,干着轻松的工作,下班骑着自行车,一路欢歌地奔向城里,奔向四方。
最快乐的时光是逢下雨或停电的时候,我们几个伙计结伴到城里大街上去逛荡。那时济源只有一条宣化街,经济还没有开放,街上最热闹的去处也就是小十字、大十字街的国营商场,我们不在乎什么招牌,不在乎大小店铺,挨脚儿地进去出来,出来又进去。我们无钱购买,只是个看客,对那柜台里各式各样的商品,只是过个眼瘾,柜台里穿着工装的营业员靓丽又傲娇。自已又怕被看作是乡下山瓜,要尽量摆平脚步,头抬得高高,但有哪个女售货员长得漂亮,还是忍不了一眼一眼地向那里睃梭。另一个欢乐的去处是跑到东戏院去听戏,之所以听戏,是我们没钱买票,就只是围着戏院在墙外转,听说朝阳沟里唱银环的小如意怎样怎样漂亮,戏又唱得生动,心里便痒酥酥的,有意识的想碰着一回真人,听着里边喧喧闹闹的锣鼓声和那角儿们一声高腔飘出戏楼的长韵。跑了一圈,累了,最侈奢的就是在小十字一家国营食堂买上一碗肉丝面,那一番大快朵颐,至今令人回味。
3
八十年代末期,我们村里通上了电,贫穷落后的山区人终于点上了电灯,用上电器。那一年夏季,一场雷雨,击穿了变压器,我们几个村干部将变压器拉到济源电业局去维修,可人家说没有线圈,无法修理。眼看到了麦收时节,麦子要上场,没有电,打麦机便派不上用场,村里几百双眼睛盯着呢,怎么办?我们几个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遍一遍给人家讲麦收如何如何着急,一支接一支地给人家敬烟,人家接一支夹在耳朵上,再接一支放到桌子上,可还是说,没有材料,你让我们怎样修理?
那时电业局在济水大街,老公共汽车站的西边,我们出了电业局,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真的是无计可施。当时还没有现在的汤帝路,是老菜市场,商贩们挤得水泄不通,满地灰尘。我们绕来绕去地通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宣化街。我们渴望能找到个说得上话的人给我们讲情,可找谁呢?宣化街已经变得繁华而宽畅,汤帝大厦正在开建,四围壮硕的水泥骨架显示着它的雄阔和气势,街道两边的梧桐树阔大的叶片在夏日的骄阳里一阵阵唰啦啦的摇曳着风儿,但却怎么也驱除不了我们当时心中的烦燥。宣化街于我已经像老朋友一样熟悉,我可以直观到它年年月月的前进和变化,每年的三级干部会都要在正月十五以后召开,我们在市委大礼堂听市委和政府的工作总结报告,接受新一年的工作重点和安排,会后看元宵节的龙灯和旱船,震天响的丰收锣鼓和表演,那穿着花红柳绿,扭得人心里直蹦跶的大秧歌,随着挤挤拥拥的人群从东关看到西关,再从西关跟回到市委大院门前。晚上住在市委招待所,躺在那洁白而干净的被褥上,就在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人的脑子有时就会有这种跳跃式的思维。)我说找张部长。张部长是从我们乡调任到组织部的副部长,如果他能说句话,一定管用。所幸没负我们所期,当我们几经周折找到张部长后,他只沉吟了一会说,你们去吧,我一会打个电话。当我们再次赶到电业局,维修部的领导说:“嗬,你们山里人,能量还不小哩,连部长都能使动,局长交代过了,明天我们专人去洛阳进线圈,一星期来拉机器。”我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当我们从电业局出来,我们的心情非常愉快,看着天上太阳,就像宣化街的烧饼铺刚刚出鏊,冒着腾腾热气的烧饼一样,不约而同说:“走,再上城里转转去!”
4
在我们乡下人眼里,宣化街就代表着城里,她有着山乡人的向往和追求,不管是痛苦和快乐,不管是艰难和奢望,只要和宣化街连接的记忆,都能泛起酸酸甜甜的滋味。
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人们印象里的宣化街经过一次次的蜕变,一个个华丽的转身,衍生出了一条又一条宽畅的街道,一环,二环,三环,宣化街,济水大街,玉川街…...济源大道,黄河大道,北海大道……住宅楼区如雨后春笋般地不断矗立。城市公园同步发展,世纪广场,古轵生态园,龙潭花园,牡丹公园,银杏园等等许多我还未到过和不熟悉的地方,这个曾经连每一条小胡同通往那儿都稔熟的小城,对我来说变得陌生和神秘。
记得九十年代我曾在济源日报副刊发过一篇感于济源环境治理发展前景的小文,我已不记得题目,只记得在文末这样写,期待南莽河治理以后,清水悠悠,碧波荡漾,诚邀一、二伴侣,泛舟湖上,当会别有一番情趣。如今我们的城市发展己经远超当时的期许,成为集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和园林旅游于一体的清新的宜居城市。
在改革开放几十年来,有多少乡下人经过不懈地努力和奋斗,他们己经在城里有了稳定的职业,买了房,买了车,他们己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城市。如今,有多少山里和乡下人,他们拼其所有,也要在城里买套房子,孩子结婚,姑娘谈恋爱,己经把城里是否有房做为重要条件。我们姑且不说这种风气的好坏,但最终的一个目的,就是人们对城市的向往。他们向往城市高质量的生活情趣,便利的物质条件,优越的孩子教育。他们最朴素的心愿就是想踏进这座美丽的城市,与其说宣化街是人对城市的追梦,毋宁说已经化成了一种精神的感召,即使自己这一代失去了希望,但他们希望他们的儿子,孙子在将来能够进到城市,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市人。

作者简介:翟旺礼,河南济源邵原镇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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