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是怎样提高我们气质的?
如果我们把文艺这个词解释为文学和艺术的话,那么有很多人应该是和这个词无缘的,因为文艺需要文化与学历。但是在生活中仍然有很多人把生活过得妙然生趣,文艺太过矫情与沉重,我们不妨叫它风雅。
古人说的风雅,大概就是临水浣足,雨后煎茶与拾翠江边。饮酒要选在桃花树下,抚琴要沐浴熏香。风雅,实在是一种沉淀着阵阵幽香的气质。
奶奶或许是风雅的。
在她去世后,我和姑姑们收拾奶奶的遗物。旧相册有几张泛黄色的旧照片,奶奶留下的这几张旧相片,多数是和孩子们一起照的。那个时代的女人们梳着长辫子,笑容干净而矜持。她们的眼神明亮,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黑白照片让那个时候人的肤色异常白皙,近乎透明的白色,是一种天然的清纯。
翻到结婚证的时候,我才知道奶奶的名字是叫做“清如”的。这两个字是牙齿轻轻叩响,嘴唇微微嘟起才可以发出来。好听的名字,也是那样的风雅。
我记忆里她总是朴素而简单。经常是蓝色碎花的衫子。夏天这样的衣服总是很凉快,她常常这样穿着在槐树下乘凉。小时候不听话,总是四处乱跑,不知道累。奶奶也懒得追我们,就只是远远的看着,在中午的时候招呼我回家吃饭。
老太太不喜欢油腻,常有的菜大多是清淡的。我常常吃不了太过寡淡的面条,但是她却只用西红柿和土豆来做面条的卤汁。这是田野里最常见的两种蔬菜的果实,汁液饱满,做出来的颜色纯正,香气四溢。那时候放学回家,一时找不到吃的,奶奶最常做的是酱油拌饭。很简单的一个吃法,香油和酱油淋在白米饭上,再加一些调味料就直接这样吃,味道却是出奇的好。
空闲的时候她会做包子,极大的包子,用盘子只能装下一个。轻轻用筷子戳开汁水迫不及待的爆破出来,有时候会听到噗哧的声音。这样的包子常常要搭配一碗清粥,包子滚烫,粥却早早晾好,这实在是盛夏的一种享受。
梨与苹果一直是北方最常见的水果,奶奶牙口不好,常常水煮或蒸来吃。蒸完之后一般要撒上白糖或者蜂蜜。酸梨这种水果我是不喜欢的,未免太酸了些。但是蒸过后却减少了酸味,多出一种滚热浓香来,直冲你的鼻尖。白糖一向是不肯多放,却是恰到好处。简单的吃法,却做出了比水果罐头还要棒的感觉。
冬天的时候,奶奶和爷爷常常要把桌子搬上炕上来吃饭。那时的人们总是重视吃饭的过程,不管餐桌上是否有珍稀的美味,都要认真对待每一餐饭。而现在吃饭渐渐沦为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我们不肯花更多的时间来经营这样的一餐饭。
玉米粥的玉米是自家的,经过了烈日的灼烧和风雨的拷打总是会变得非常饱满,做出来的玉米粥也是浓稠而金黄。不用多长时间,它就会凝聚成固体的状态。爷爷喜欢用筷子来剜着吃,常常用虾酱熬白菜来佐食。雪里红是去年就投在缸里腌好的,有的还保持着一种翠绿。冬季的餐桌总是白菜和土豆占主角。白菜是用来炒格扎的,那是我的家乡的一种美食,豆制品,炸的金黄色,名字来自于慈禧太后。我的家乡有山也有海,物产丰饶,人们却偏偏喜欢这种食物。土豆一般是用来炖肉的,有鸡肉也有猪肉。土豆或切成块或切成片,这道菜汤汁浓重,极下饭。在没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的年代,爷爷和奶奶自如地把吃剩下的汤汁淋在白米饭上拌饭吃。
家里没有饮料,奶奶用糖醋与水果做出好喝的饮品。家里没有冰箱,一切的水果都要悬挂在井中。西瓜和哈密瓜是夏天常见的,经过了冰镇,冰冰凉凉。吃水果务必要用那把锃亮的水果刀,还要坐在葡萄架下,细致的吃。葡萄此时像一个个的绿珍珠,尤其在雨后,总是会映耀着光彩。我们常常盯着这样的果实,想象着它在秋天该是怎样的饱满与精致。
奶奶是唐山人,老唐山人是风雅的。
姥姥也是风雅的。
原来回过一次齐齐哈尔,也在姥姥姥爷的家里住过一些时日。北大荒空旷无人,他家的院子就在一片田野之中。东北的原野,草场森林与田地交错,用一排排的松树和白杨分割开来。田野里中的,是蓝绿色的亚麻,金色的葵花和紫色的烟草,以及成片成片的大豆和玉米。没有遇到收获的季节,却遇见了春小麦的收获。因为天气冷,所以这里的麦子都是在春天种植,夏天收获。麦浪翻滚,预示着这一年的丰收。
姥姥家的院子,似乎是没有墙的。用的是小柳树的树干,架起的篱笆,等到春天到了就会抽出一条条的柳枝,是嫩绿色的,还有鹅黄色的。篱笆底下是一簇簇的野菊花,有白色和紫色的,闻起来是一种独特的香气,那时候喜欢到处跑跳,免不了要受伤,酷暑难熬,姥姥总是用野菊花来擦拭伤口,让人感到一种清凉。
我记忆里院子里有一株苹果树,两株西瓜藤和一些花草。卷丹百合开得艳丽,大红色的花瓣微微卷曲,上边是发亮的黑点。这种植物是用根茎繁殖的,临走的时候挖了一些种在院子里,现在已经滋长出好几枝了。
常常在姥姥的小院里玩耍,那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一座挖掘不尽的宝库。然而更加广阔的天地却还是要去野外,去外边的森林和草场。森林里有蘑菇,我当时却不认识,只是挑大的和艳丽的来采。当时的姥姥总是会说,这样的蘑菇往往是有毒的。松树林在雨后散发着阵阵的松香气息,我当时并不喜欢。而松蘑往往就在这些散落在地上的松枝当中。这种蘑菇外表极光滑,让人感觉好像是抹了一层油。这种蘑菇拿来炒什么都好吃,哪怕是最简单的用辣椒来清炒,也能吃出来那种沁人心脾的田野气息。
河流蜿蜒曲折,悄悄在红柳的林子里流淌过。水中常常会看到有鱼和青蛙。鱼都是小型的,青蛙倒是不少,二舅家会抓好几水缸。要捉到大鱼总是要去水库,哪里的鱼味道鲜美,肉质滑嫩,用来做炖鱼再好不过。
东北的菜,都是以豪放居多的。食材单调却不乏味,往往可以做出来一种交融的滋味。姥姥家里的缸,用来腌制酸菜和做大酱。东北的大酱似乎是什么都可以用来蘸,香菜,萝卜的樱子,晒干的白菜还有很多的青菜。现在姥姥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当时还有泥鳅,不知道从哪里逮到的,就活着放到豆腐旁边,上锅,用大火蒸。泥鳅受热都要钻到豆腐当中,这道菜也就是吃这样的风味。
我喜欢姥姥家的锅包肉,地三鲜还有鲅鱼馅的饺子。我也喜欢那种蜂蜜,之后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好的蜂蜜,凝结成黄色的结晶,味道不如现在的甜,但是却有一种香气。
姥姥身体硬朗,去哪里都要坚持走路。在早晨的时候我们去草场放牛,露水悬挂在草叶上边,连阳光都是湿漉漉的。牛走的缓慢,偶尔会停下喝水。我当时害怕那样深的水沟,也害怕在深林里看到的墓碑,于是并不是经常出去。现在想起来,竟然是一种遗憾。
那时候姥爷喜欢收音机,在午后总是会传来充满旧时代感的歌声:“春季里来百鸟唱,大姑娘窗下绣鸳鸯”,这样的歌声慢慢散在夕阳中,散在外边的炊烟里。
姥姥是东北人,老东北人也是风雅的。
在旧日,风雅成了一种气质。散在时光里,留下淡淡的香气。我蓦然想起这些纷至而来的往事,半是羡慕,半是怀念。
作者丨希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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