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爱情

（朗读者：自洽）

世间我最服的女人是我奶奶。她是我见过的从旧社会到新社会的过来人中，活的最鲜亮的女人。

怎么个鲜亮法呢？畅快淋漓。

之前的文章中，大家对她的印象是“飞腿把踹我大姑踹的女黄飞鸿”、“吵架界的独孤求败”、“村里一枝花”，其实这些只是她的一点浅显的形象。我奶奶富有故事性的人生中，有很多事情可以让她气场全开的站在村头告诉大家：我就是女王。

今天先说说我奶奶的爱情。

我奶奶17岁（应是虚岁）就嫁给了大她两岁的我爷爷。她和我爷爷是一个山沟里长大的，从小一起玩，大点又一起出门讨饭，后来顺理成章的组成了家庭。

按理说一个是漂亮利落的村花，一个是威武雄壮的后生，又是两小无猜，一段美好的姻缘应该是可以成就了，但事实并不如此。

我奶奶属虎，有典型的大老虎气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她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她五六岁的时候和她爸爸晚上走山路，路过一个破窑洞歇脚。天冷，他们捡了点柴生了一小堆火，柴火不多，老太爷出去再找，她就一个人坐着等。一会儿，洞口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凝视了她许久，奶奶心里琢磨，这畜生怎么还不走，就起身呵斥了几声。那双眼睛还无动于衷，于是他们就对望上了。过了好一会儿，门口的家伙终于走了。老太爷回来后，奶奶跟他说，刚才有一只大灰狗在洞门守了好久。老太爷惊呼：“傻姑娘，你差点被狼叼走。那不是灰狗，是野狼。”

也许是乡下地势不平沟坎多，夜晚又很漆黑肃静，所以村里人多数都胆小怕鬼，连很多胆小的男人也害怕走夜路。我奶奶可不是，尽管一生从事过很多“迷信活动”，但她并不怕鬼。她说自己是大老虎，小鬼不敢招惹她；还说自己没做过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不管白天黑夜，她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

“走路一阵风”在她身上所言非虚，前脚还和人聊着天，后脚一转身就会发现她早就走远了。不会骑车只能靠腿，二三十里的路，她走半夜就能到，天亮了还要干活做事。

说这些，只是为了突出我奶奶性格豪爽，做事利索，火爆脾气的性情。偏偏我爷爷也是个这样的人。他俩组合在一起的一生，是在战争中度过的。不是嘴仗，是真正的暴力冲突。在他俩身上，从来没有用语言就能化解的不合，全靠动手。

记得有一年我都十几岁了，去他们家，碰到两个人又干起来了。只见我奶奶坐在地上大哭，我爷爷气势汹汹的拿起梯子去房顶找了一根结实的木棍下来，嘴里威胁着：“一辈子了，这种人就只能靠棍子才能解决问题。”家里其他人赶紧拦着，生怕他上手。我奶奶不甘示弱也威胁：“让他来打，我不活了……”那会儿他俩都六十多岁了。

从大家庭分出来后，我家在村头，听不到村后的动静。所以时不时就有爷爷家的邻居来我家敲门找我爸妈，“快去看看，你爹妈又打起来了，别闹出个好歹来。”

我上大学后，有时回家还能听到我奶奶去乡政府上访反应家暴问题，离婚的话题也时不时拿出来让政府做主。乡上的干部每次都要苦口婆心的费好大力才能劝返她。

不要以为有这样可怕的夫妻关系，家庭气氛该是多么恐怖啊。实际上他俩打了一辈子，离婚也喊了一辈子，却一直都在一起，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奶奶最自豪的事情之一就是，她是我爷爷牵着一头毛驴娶回家的，还拜过堂。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沟里，这样的婚礼是高规格的。

尽管一生都在战争，但是我奶奶却只爱我爷爷一个人。不是受传统思想桎梏她才这样执着，而是真的爱。

年轻时，我爷爷可能也觉得她没文化、脾气暴、两人性格不合，提出离婚，我奶奶绝不同意，坚决维护家庭不散，成功的击退所谓的小三；后来我爷爷冷落她，她提出抗议，说已有的两个儿女还不够，她还要生很多孩子，保持家庭枝繁叶茂；一次爷爷不在家，被一个其他长辈非礼，她抗争到底，称自己嫁的是我爷爷，谁也别想占她便宜……这些都是我爷爷过世以后，她告诉我的。

有一年，我爷爷奶奶矛盾很深，我爸就和他俩商量，让我奶奶暂住我家，分开过一段。在我家的那两三个月，原本睡觉鼾声如雷的我奶奶，夜夜都很安静，我知道其实她根本就没睡好过。后来我爷爷来把她接回去了，她的鼾声又如从前般震天响了。

瞧，即便是打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也寻死觅活无数次，我奶奶最爱的男人还是我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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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村头小芳

只说我们村里的事

也可能是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