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口做竹编的老人 ‖ 窦小四

           后门口做竹编的老人     

                                        文/窦小四

每至晚饭后,我都会习惯性地下楼,在小区繁密的树影下走一走。

来回的必经之地就是一楼的电梯间,场地空阔,循着空间的便宜,摆放了很多桌椅,就时常看到有很多老人,聚集在桌子上打牌,这些打牌的老人,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哈哈大笑,有时候,因为一半块钱,他们之间会起争执,用很大的声音和动作闹个不欢而散,不欢而散之后没多久,又会重新聚集,前嫌尽释然,因为他们没有更多的朋友。没有打牌的,就三三两两或者独自一人的,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发呆,目光凝滞,拐杖斜倚一旁。

有好多次,硕大的电梯间没有打牌的人,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安静极了,只看到一个老人,仰面躺在长长的沙发上,双目紧闭,不知道睡着没有,可是,我看到了浓重的孤独和空寂,这孤独和空寂被黄昏的余光的闪烁拖拉得灰褐而冗长。

我其实,有些不愿意看到这些老人,一整天工作的疲惫和各种琐事的繁杂已经让我足够承受了,他们的状态,使我的心无法安宁——难过,焦虑,无力,嘈杂,衰败……种种不良情绪交织缠绕,像一桩根本不可能剧情逆转的冤案,使人喘不过气来。

是一个雨后,要去上班的早晨,走到后门口,我就看到了这个做竹编的老人,六十多岁,一件绿色格子的立领加厚衬衣,干净整齐,他坐在后门口右侧的空地上,一把小竹椅,一双白手套,在剖竹篾,距离他的脚不远的地方,整齐地摆放着几根胳膊粗的青竹,其中有一根已经剖为两半。

他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这是令我欢喜的东西,他神情专注地工作的神态,是令我感动的东西,太阳光温暖地照耀着他和他近旁的一切,一个小小的金色的王国。

我走过去,蹲下来,很直接地给老人说:“叔叔,给我编个洗菜的竹儿箩箩吧?”

“好好好。”他头都没有抬,依旧微笑着神情专注地在剖他的竹篾儿。

从哪儿以后,只要是天气好的时候,我几乎每天上班都能看到这位老人,一样的笑容,一样的专注。

隔了一周,我又走过去:“叔叔,给我编个买菜的竹篮儿吧?”

“好好好。”他依旧头也没有抬,也依旧只神情专注地在剖解着他的竹篾儿。

一周以后的一天,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我又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拿起他面前已经剖好的竹篾儿用指头捻来捻去的玩儿。

“你什么时候空?到我屋里来拿洗菜的竹儿箩箩和买菜的竹篮儿。”这样说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抬头,也依旧只是神情专注地在指间剖解着他的竹篾儿。

“您家在几栋几楼几号房啊?我在二栋。”

“也是二栋,22—xx。”

“哦,那我知道了,我空了就来。”

隔了两天,我就去找老人家拿编就的竹箩箩和竹篮儿。

门开了,还是他,看到是我,就折返身去拿来递到了我的手上。

好精美,竹篮儿是一大一小两个,竹儿箩箩是独特的一个。我就问多少钱,我带了现金的。可是,老人居然只摆手摇头,说:“不要不要,这么个耍耍儿物件儿,值撒子钱嘛,我个人也是无事做起耍地。”

也还是微笑着,也还是没有抬头,我坚持再三,老人还是坚决不收,我就走了。

我预备了一些老家亲朋邮寄来的东西,当我再次看到他依旧坐在后门口下的晨光里剖解着他的竹篾的时候,我走过去,把东西悄悄地放在了他的脚旁,我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说什么,只依旧微笑着剖解着他手中的竹篾儿,神情专注,阳光照在近旁的青竹上,风吹过树梢,云朵与云朵在天空中,自娱也自乐,自薄也自厚。

我想起刘慈欣在他的作品《三体》中的一句话:“大多数人到死都没有向尘世之外瞥一眼。”


作者简介:

窦小四,原名窦娟霞,甘肃天水张家川马关人,80后,现居重庆,从事教育行业。生性自由闲散,无拘束,钟爱山野乡村,偶有心绪,小结成文,视爱和文字为生命。探索爱与人性的奥秘,深困其中又淡然其外,流如水!有文学综合集《雪落在马关的村庄》公开出版发行,售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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