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评论】梦欣点评：奚晓琳《瘦西湖晨起》 / 开普饭

点评当代好诗系列之一

说说丙申诗坛我喜欢的几首诗（1）

绝句，是中国传统诗词中的最小诗体。绝句，是汉诗文化的精华。中国传统诗歌体裁繁多，独以绝句最有特色。其特色在于：一是句少。诗贵有韵，韵者，声音连绵不断而和谐是也，然独句不成韵，双句得一韵，但要有变化，要在最短的句式中求得押韵之美，四句便是最简短的句式。二是体小。五言20字，七言28字，算得上是最娇小玲珑的了。三是好读易记。区区四句，读来朗朗上口，如果是佳构和出彩之作，读上几遍就记住了。比如吉林女诗人奚晓琳这首七绝《瘦西湖晨起》：

云薄风清雨意微，绿波逐鸟绕船飞。

莫言西子春来瘦，廿四桥边桃正肥。

七绝的经典结构形式是起承转合分别安排于四句之中。此作落笔，扣住“晨起”二字，将眼前所见到的景象，用直观、生动的笔触描绘出来。云薄，是放眼看去远处的景物，风清，是扑面而来滋生的感觉，雨意微是经由视野所见、听觉所知、肌肤所感综合判断的物象，这三组景象构成作者早上起来站立于瘦西湖所见到感受到的清爽画面。起笔以清爽的笔调赋予一种爽朗舒适的快乐心绪。

次句刻画湖面一个特写镜头：群鸟低飞。这一句造语非常巧妙，按语序读来，或者以为是“绿波”在“逐鸟”。绿波当然也可以逐鸟，但却无法“绕船飞”。所以，作者显然是用上了倒装的句式，正确的理解是：一群鸟儿，一边追逐着湖水晃动着的波涛，一边在行驶的客船周围不间断地盘旋低飞。这正是细雨迷蒙天气中常见的各种鸟飞的景象。这一句承接首句的整体景观，进一步作局部的细节描写。爽朗快乐的心绪也随着惬意的飞鸟，达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第三句的“转”是全诗的关键。转，就是离开前两句的话题，另辟新意。转，要骤起波澜；转，要营构阵势。前人对此有大量精辟的论述。比如说“在第三句着力，须为第四句留下转身之地”、“譬之于射，三句如开弓，四句如放箭”、“宛转变化，工夫全在第三句。若于此转变得好，则第四句如顺水之舟矣”。这些都是前人宝贵的经验总结。此作的第三句，正是全诗的发力所在，作者用“莫言”二字岔开前面的话题，引出一个让自己有点感伤的新意绪来：有人批评指责“瘦西湖”春来更“瘦”。当然，这个批评指责也许只是作者的虚构、假设而已，但有了这一句，作者想要施放的“箭”便顺势搭上了一张弓。这最后的一句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但这情感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用一句景语委婉地暗示，这是笔者在拙作《绝句结尾十六法》中所讲的第一法：以景结情。

结什么“情”呢？回到首句的快乐心绪上。廿四桥，是瘦西湖14个风光景点中诗意最多的一处。“明月扬州廿四桥”、“曾醉扬州廿四桥”、“占尽烟花廿四桥”、“二十四桥明月夜”、“二十四桥春色里”，诸如此类前人吟下的诗句，多如牛毛。可是，“廿四桥边桃正肥”这个意象，前人倒是从未用过。“桃正肥”，涵义相当广泛。最直观的理解，是指桃花含苞欲放乃至热烈盛开。最深奥的引申，是表示作者正有某种事业、学业或者感情世界里的重大成果、成就或收获。从诗的结构来说，“桃正肥”正是“雨意微”所导致的结果，有了这一层因果关系，首尾衔接，全诗气脉畅通，起承转合的结构形式达到完美的地步。从诗的寓意来看，“云薄风清雨意微”象征大气候的“和谐”，“绿波逐鸟绕船飞”比喻小个体的“奋发”，而“廿四桥边桃正肥”便有点成就感的自信与豪迈了。

这首诗妙在实写景而暗写情。从诗的文本来看，没有“情”的直接宣示。但作者是通过景象的描写来抒发心中的情感，这种情感是可以在阅读文本时触摸得到的。但你必须在阅读的过程中细细品味。如果你把握住作者如何在“瘦西湖”的“瘦”字上大做文章，你就可以理解作者想要抒发什么情感了。可以说，着眼于“瘦”字及其合理联想与发挥，便是此诗的灵气

所在，而“绿波逐鸟”倒装句的运用，则是诗文功底深厚的体现。正是有了二者的完美结合，才能写出完美可读的作品。

推荐可读理由：诗的灵魂，在情、景的变幻与交融。所谓“诗家两题，不过'写景、言情’四字”（袁枚语）。而写景、言情要在绝句中充分展开，断无可能。倘一意为之，难免堆垛之嫌。寓情于景，以景结情，妙在情未说出却以景断之，这是历代诗评家称誉最高的写作技巧。此作于转结中藏有深意（限于篇幅，这里论述从略），乃可一读。

附：

《瘦西湖晨起》作者的重要更正

及诚挚道歉

年初从《诗评万象》微刊陆续读到诗坛各位诗人的《丙申诗卷》、《丙申自选》、《丙申删余》之类的结集之时，产生了撰写一组诗评文字的念头，在收录自己喜欢的作品时，误将吉林女诗人奚晓琳的作品《瘦西湖晨起》，辑录在八零后女博士张一南的名下。开始撰写评论文字时，没有进一步仔细核对，也没有与原作者沟通，乃致造成“张冠李戴”的严重错误。评论在《诗评万象》微刊发表后，被多处转载，给奚晓琳和张一南两位女士均蒙受名誉上的损失。昨天接到《诗评万象》主编梅关雪女士转来的投诉短信，查证后确认正是本人弄错。本人对此深感遗憾和惭愧，出此很不应该的错误，是本人治学粗糙、缺乏严谨的查核校对工序等不良习惯所造成的严重后果，特此向奚晓琳、张一南两位当事人和《诗评万象》微刊及各位读者致以诚挚地道歉，并将原文更正后交由《诗评万象》编辑处理。并借此对各位热心、善意帮助本人提高学术见识和治学作风的良师益友表示真心的感谢。

梦欣　2017年3月25日于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