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们成长道路上的明灯
父亲,我们成长道路上的明灯
今天是我的父亲张业精逝世8周年纪念日。8年来,我每天都会回忆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父亲是我和我的弟妹们成长道路上的路标和明灯。我把以前写过的两篇文章找出来,重发一次,以为对父亲的祭奠。
父亲永生!
慈祥的父亲
与父亲对话
[原载:长沙晚报] 2017-06-17 20:41:13
飞机在一万米的高空,直向大洋的那一边飞行。我久久地凝望着窗外,眼前满眼的是蓝天白云。
我不是在天上吗?现在这个位置,距离地面一万米的高度。一万米的窗外,是不是人们所说的天堂?
我觉得,父亲就在窗外,耳畔传来父亲亲切的声音。
这声音应该是在35年前吧,是父亲和我的一次对话,清晰得连每一个字眼都记得真真切切。
应该是父母的结婚照吧
那时我在湘潭大学上二年级。我请了几天假,回到我父母所在的汨罗江农场去。祖父已经病入膏肓了,想看看我这个长孙最后一眼。我给老人带去了当时还很稀罕的苹果,削了皮,喂给他吃了几块,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第二天,我不得不赶回学校,正好父亲也因为急事要到长沙出差。我们便同行,晚上住在五一路的第一招待所里。
半晚上,父亲把我推醒,要我听听外间传来猫叫的声音。我朦朦胧胧中确实听到了猫叫。父亲说:“猫叫不是好兆头,说不定你爷爷出事了。”我回答说:“百里之外,哪有这样的事情,好好休息吧。”我继续睡去,父亲一夜无眠。
父母和我的妹妹
第二天清晨,父亲匆匆地赶回家去。果然,就是猫叫的那个时辰,爷爷溘然长逝了。
以后的很多年,父亲几次和我说起他的那个不眠之夜,他执着地认为,在他与祖父之间,必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我笑对父亲说:“你一个知识分子,老教育家,还相信这些东西?”每次这样简短的对话,总是以父亲无语而停顿。
父亲80岁了,患了不治之症,住进了医院。我们兄妹日夜陪伴着他,但对他隐瞒了病情,做了好多张假的化验单,谎说是什么什么的,他竟然没有一次追问真假。
父亲和我
一次手术后,我用轮椅推着父亲在楼道间散步。父亲突然问我:"人死了,会进入天堂吗?"我笑着回答:“那只是一种假说罢了。”父亲却说:“那也未必,好人会进入天堂的。”
我无语了,真不好和他说点什么。父亲却反过来安慰我说:“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别人整过我,我从来没有整过别人。”
父亲在文革中是走资派,受过的委屈很多很多,但他只字未和我们提起过。我于是又继续笑着对他说:“你的那些老同事们,说起你的为人,总会说老张是个好人。”父亲自言自语道:“好人会进入天堂的。”
父母结婚不久后的照片
我的眼泪几乎掉了出来,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在对自己做一生的评价?我不敢继续这样的对话,立马转换话题,想让他笑一笑。
父亲也不再讨论关于天堂的话题,和我们说些高兴的话题。直到他离开人世的时候,再也不曾与我们有过关于生命终极的对话或是对后事的交代。
父亲去世以后,我无数次地梦见父亲,但父亲总是笑眯眯的,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多么渴望和他在梦里有一段任何内容的对话哦,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一句问候,一句叮咛。但我渴望与父亲的对话总是一片空白。
童年的我和父母合影
我无数次地回味,回味父亲与我的那几段关于心灵感应和天堂对话,总感觉到父亲对于命运,是有他自己清醒的认识的。在他的心里,一定有过关于天堂的描述。
但天堂真的如我所断言的没有吗?
我也许错了。自然界有很多事物,我们未必能够肉眼看见,未必能够自身体验,但对于我们未曾认识的事物,我们不能断言那是不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感应,人们渴望终极之后进入的天堂,虽然不曾有人证明,但就不会存在吗?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认识,总是有限的。回想起与父亲的对话,我暗暗思忖。
父母退休后在湖南省委机关合影
在这一万米的高空,我眺望窗外的一片片白云,眺望不见边际的蓝天,我相信,在那遥远的蓝天深处,也许真有天堂存在,只是我们不曾认识而已。
天堂里,必定有很多很多的好人。我的父亲,一定在这些好人中间。
天堂一定离我很近。我多想隔着这层薄薄的玻璃,和天堂里的父亲做一次对话?亲爱的父亲,你听到了我心灵的呼唤吗?
父母摄于岳阳楼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三年不能自拔。我们兄妹四人鼓励母亲把她对于父亲的怀念,用文字记录下来,这样可以帮助她自拔。母亲真的用她的笔,写了两本书,已经刊印多年,在亲友中引起很大的反响。下面这篇文章,是我为母亲第一部著作写的后记。)
我的父亲母亲(代跋)
对于父亲张业精和母亲胡凤英的全面了解,我是到考大学的时候才开始的。
在此之前,我们家在汨罗江农场。童年的印象中,他们总是很忙,没完没了的学习,没完没了的运动,基本上没有时间关照我们兄妹几个。我们的童年生活,基本上是和亲爱的外婆联系在一起的。
1977年底恢复高考,我们才开始感觉到父母在我们生活中的意义。我和弟弟妹妹三人同时报了名,我考文科,弟弟考理科,妹妹是应届生,报考也是理科。父母强行让我们请了大约一周的假,把我们关在家里,填鸭式地强迫我们复习。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法术,从长沙、岳阳,甚至北京,弄来了一些复习资料。父亲通宵加班用复写纸抄写三份,逼着我们一页一页地背熟。母亲分管生活,每天给我们做四菜一汤,晚上还有夜宵。这样紧张而又幸福的生活,在我没有生以来是没有过的。
上天眷顾我们兄妹几个,居然都考上了。
四年以后,我们毕业了。我的家也从农场搬到了岳阳,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我到湖南日报工作的第一年,因病回家休假,回岳阳老街的一个小院子住了一段日子。我渐渐地发现,父母没有先前那么忙了。终结了没完没了的运动,使他们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父亲有兴趣找来一些中国古典名著,带上老花眼镜细细地品读。母亲也开始注意食品的营养结构,不再是以前那种粗茶淡饭了。在基层忙碌了几十年之后,他们终于开始有了一点休闲的空间。那个时候,他们也忙,但再不是瞎忙。父亲在地区教育局教研室,经常参与编辑一些教辅书籍,组织一些业务研究项目。母亲在一个重点小学做校长,经常要主持公开课、实验课一类的活动。这个时候,我才开始对他们有些真正的了解。他们毕竟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在一个翻天覆地的时代里,回归到年轻心态,找回了他们真正的志趣。
父母这样的生活大约过了十年。这十年是他们人生中最辉煌的岁月,这十年也培养了他们的生活情趣,提高了他们的生活品质,为他们以后漫长的退休生活埋下了快乐的伏笔。
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父母离开岳阳,把家安在了长沙。最初几年,他们住在小妹的家里。后来,我们在马王堆一个安静的小区里买了一套房子,父亲住在这里,就成了我们兄妹几个的中心。
每逢节假日,我们总要去马王堆的那个家去小聚一次。久而久之,我发现父母的生活爱好在悄声无息地变化着。除了柴米油盐和医药保健之外,多了文化生活内涵。他们喜欢诗词书画了。最先和他们来往的是殷凤翔伯伯等几个他们的老同学,只要有聚会,必然会有诗词唱和,父母还时不时地撰写对联。我看过他们的诗词,毕竟是读过私塾的老人,音韵平仄一点儿也不含糊。对于书画,父母有特殊的爱好,他们的客厅里挂满了国画和条幅,不敢说是极品,但绝对是优秀的好作品。送往迎来,除了常规礼品之外,诗词书画是他们常备的,有些还是他们自己的创作。我的大舅妈八十寿诞,父母专程去一个裱画店买了特制的楹联纸,写上他们自撰的祝贺寿联,成为了宴席上的精美礼品。父亲的毛笔字本来功力不错,我童年时学书就是从临父亲的字开始的。我记得小时候看过母亲的毛笔小楷,工整秀丽,功夫不浅,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父母为了研习书法,买了纸笔,还弄了一张简易的水写布,写字成了每日的功课。父亲把写字当作锻炼身体和陶冶性情的一种方式,母亲也不时也拿笔写几个字,以示赞同和支持。我的一个表姐夫钟亮华,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他每个月都要和表姐虞自英去马王堆打几圈麻将,讨论书画自然是他们共同的话题。如今马王堆寓所的墙上,还挂了钟亮华的书法作品。到过马王堆父母寓所的亲友,总要夸耀父母的这些收藏,母亲常常是笑笑说,闲情逸致而已。
2012年,病魔夺去了我父亲的生命。母亲沉浸在痛苦和回忆之中,一年多不能自拔。她除了每日祥林嫂般的唠叨外,就是不停地写,用记日记、写诗的办法来寄托自己的哀思。一年下来,居然写了五六十首诗歌,还写了一个长篇回忆文章。按照母亲的要求,以她的诗文为主,我们兄妹几个编印了一本《永远的怀念》,书中的一张张照片,是母亲从大量资料照片中遴选出来的,所有的诗歌和文章,她逐字逐句编校好几遍。《永远的怀念》诗文和照片相配合,印装精美,很受亲友们欢迎。我的好几个同学是流着泪读完全书的。知情人知道,这些文字里包含了多少情思,也体现母亲的文字功力。
父亲去世一年以后,母亲的情绪稍有平缓,她还是坚持天天写日记,有感概就写几句诗,还把自己从童年到晚年的故事写成了一篇长文章。一年下来,又聚成了好几万字的诗文。她每日笔耕不倦,后辈们笑称她老来成了专业作家。
母亲作文写诗,完全是一种感情的寄托,其中饱含对我父亲的无限怀念,对晚辈的深切厚爱。但他毕竟不是专业作家,不是职业诗人,遣词造句未免有些词不达意,叙述基本上是流水账似的。但我们觉得这样实在,这样朴实,因为这是一份真正的一个知识分子的人生记录,是透视社会生活的一个小小窗口。
今年10月12日,是我们亲爱的的父亲去世3周年的忌日。再过一个月,是母亲八十华诞。我们觉得,有必要把母亲的诗文,把与父母往来情深的老朋友们的唱和,一并刊印出来,以为永久的纪念。
这本题名为《人生点滴》的小册子,是一束充满芳香的鲜花,一定会给我的家人、父母的朋友带来温馨的清香。
(本书2015年由香港科学教育出版社出版)
父母和我们兄弟姐妹
作者张效雄是父母的长子,记者出身的作家,高级编辑,湖南日报社(集团)原副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