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布匠人(散文)
直至上世纪70年代初,我的乡土上还多是纺纱织布,自制土布制衣御寒。我于70年代初招工进入县城当学徒,家中识为重大事情,母亲为我夜夜挑灯纺纱,不避寒暑,赶织几丈土布为我打制两三件新装,是我不能忘却的记忆。织布和裁剪制衣都有专门的匠人。我的乡人中就有世代的织布匠,还在我很少的时候,曾见过其有些规模的织布坊,除有两台织布机,还有染布的工坊。染布是一个半人高大石头雕成的染石,成V型,只是底部成非常光滑的弧型,人跨站V型两侧,两脚用劲使石染来回晃摇,染压下面煮染好的布匹,石染来回滑动发出低雷般的轰隆,高站上面的匠人,两手扶着高高的染布架使劲晃摇身体。站在下面仰视踏石晃动的匠人,脸上有残留些染色,小小的我觉出不可理喻的魁伟神奇,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我猜想织布匠原来大概不是肩扛织机上门的,因为织染相随,那染压的工序是不好搬移的。
我不知乡人中那位织布匠到他已是几代,那时他大概也已中年,儿女中还没有看出有人要续做此种工作。以后我回乡,织布匠早亡,打听果真没有人继承,工业的发展,社会无需此业继续是主要的。但也,是不是这位织布匠眼光远大而没有教育子承父业,还是此项辛苦不愿儿女受罪?这些成为乡土上的谜了。
匠人心灵手巧,织布匠亦如此。操纵一架织布机是需脚手并用的,上面一手拉动织梭,一手来回地拉着扣机把织进的绵线使劲的扣紧,而下面两脚踩着踏板把纬线上下不停的错开,好让梭子带着经线来回地编织,手脚没有停歇的时候,还须脑袋顶着两只眼紧紧地随着织梭游走,时有织梭跑出梭道的时候,不容稍有分心,那顶着两只眼的脑袋也就左右摇曳不止。这位织布匠技艺很好,但人也是我乡人中稍显圆滑的,我那时还不是很谙世事,以未曾涉世的眼光看也知他身上少些纯粹,多些机巧,能察看到人心的不真诚。我现在猜想显然是他常年扛着那架简陋的织布机游走四乡、吃八方饭成就的,也有可能是匠人需学会圆滑机巧才能顺利行走世间,也或许我们的世界早埋伏着一些人心上色的机会和土壤?
现在我还能记忆起那些土布制成的衣服和床上被褥的味道,皮肤还能唤起稍显粗糙但温暖爽身的感觉,那是深埋在农耕生活人心中微甜的旧事乡愁。
2016年4月26日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