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边界的人生(散文)
小雨自己开车,从增城出发,来深圳看我,正是午饭时间,我问吃什么,她说随便,也吃不了多少。我的新夫人于是提议,那就日本料理吧。我们在小小的包间边吃边聊,异域的食品大多是养眼的小份,中有甜品,适合女性精致的胃以及害怕长肉的顾虑。
记忆里第二次相见小雨。从车上下来的小雨比我印象里要高。我说你长高了,小雨说不可能。人的记忆有时总停留远处不肯靠近。记得荡子带小雨来见我,进我家门的一瞬,记忆按下快门,再相见万次,小雨仍是第一次按下快门的那个。小雨有些瘦弱,没有不能经风雨的伶仃,她取下挎包坐下望过来的那一眼,我看见她眉宇间的爽朗。我想没有必要端一些忌讳,话题自然从荡子开始。荡子是小雨的财富。人生的增长与厚重可以是一生一世的努力,但也有从生命的某一段开始,可能机缘,可能潜伏的某些被发掘。“我原来一直模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遇到荡子我坚定下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每个生命的个体都不是独自生长,相互映照,相互制约,何况夫妻,相濡以沫,肝胆相照。
我们都目睹至亲的离去,她是丈夫,我是妻子。至亲的离去,失去疲惫躯体搭扶的肩膀或者伸过来的一双温暖的手,伤痛抽空生命的养分,脆弱而且敏感,没有来由的眼泪时时可以如泉如涌,甚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不问小雨的曾经,是不愿意勾起伤感,还是男人的虚荣,大概后者居多。话题似乎还在酝酿中,小雨就说人在世间的离去只是先后而已。她多少看透了生死。荡子催开了她生命中的花期,荡子的纯净也让她看到生命的本质。我们完全可以说生命有两个形式的存在,生和死,而不仅仅只有生。因为对宇宙无法完全认识,还有对自然的许多不解,我们有理由相信死也为生命的另种存在,就像我们在对宇宙不能一目了然下轻易地否认外星人的存在。死既是生的一种合理,那么死必有它的去处,而天堂是否真的归宿?尚在人间的我们还有没有必要把死弄得悲悲切切,于是我们别开这个话题直接说到生。
应该注视着生。小雨说,生命中原本有许多不能抗拒的意外,譬如自然灾害,地震,海啸,山洪暴发等等,够惨的了,可是更惨的是,这个世界还自己给自己设置许多人为的障碍,嫉恨,猜疑,争斗,攀比,骄横,更有相互攻击,暗箭伤人,落井下石等等,自作樊篱。生活远比文字更为生动多彩,现实的残酷,让良知伤及骨髓。我们应该有简洁的生活,祛除繁杂,无视樊篱,让"活"成为轻松的存在。简洁生活完全可以让肉身长出飞翔的翅膀,那时候宇宙便从属于你,日月为着你演示的是世间纯情的黑白两极。
荡子的诗,纯粹,极致,无与伦比。荡子的诗只存在于荡子。我们常常难以理解读书不进的荡子为何才高至天。我想,或许只要人永远纯净地注视自己的内心,读懂自己,也就读懂了整个世界。这与他是不是站在了人生的最高点有关,他看到的风景一定有别于匍匐在地的我们所看到的。荡子自己把自己提升到人生峰巅,包括他先前的漂荡。那时候他做一只采蜜的蜂,逐花而行,为着自己巨大的诗歌事业采集世间最好最精的养料。人生半百,他成为我们仰慕的风景。
小雨告诉我,她已着手编辑荡子全集,并正在整理荡子年谱。望着对面小口小口就食的小雨,真想撑起一把巨伞,为她遮挡世间的风雨。我不能,我想世间一定会有一双真挚的强壮手臂为小雨支撑起遮风挡雨的一片天。我们默默地为她祝福。
起身离座时,大堂内已经空荡。小雨上车,我们相互挥手。目送着小雨的白色本田消失在都市的车流,只想说,人生无边,小雨走好!
2016年6月24日草写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