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冬梅 | 儿时的杀猪菜
从记事起,姥姥家差不多每年都要杀头猪。大小雪旮旯杀猪宰羊这句谚语,是劳动人民日常生活总结出来的经验。那时的人们没有冰箱、冰柜,无法储存猪肉,只能到大小雪时节那会天特别冷,一般都零下十几度或零下二十度,再说了到那会猪冻的也不爱长了,人们也冷的不想喂它了。于是就决定把它杀掉放在肉洞子里贮存,准备过年的时侯食用。
通常人们是在院子的窗根底下,弄出一片干净的地方,上面铺一层胡麻柴,再把猪肉放在院里冻上几个小时,到不冻河里弄一些大冰块。把冻的硬甭甭的猪肉和冰块放在一起,把肉和冰块包上一层塑料纸,外面再盖一层胡麻柴,然后拿一口大锅往上一扣,再和上泥巴把大锅和地面抹得严严实实的,防止猫、狗还有臭狗子(黄鼠狼)来偷吃,这就是肉洞子。这样一来肉可以放到来年的二三月份。要不说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
记得到了杀猪的那一天,姥爷姥姥天刚亮就起来了。院子里有一个专门杀猪用的大灶台,姥爷把那个出烧锅架在上面搭上木板就去准备杀猪的工具去了,姥姥就把这口大锅洗干净添满水,这需要烧很多开水当然得用煤块做燃料。我和三姨、四姨也心红得早早地睡不着了都起来看杀猪。
等锅里的水烧开了,杀猪的人也差不多都来了。通常得六七个大男人来帮忙才能把猪按倒。有亲戚、有邻居、还有一个村挨遇得好的人。都是头一天就通知好了的。人都到了就开始抓猪,那会儿人们没有好喂的,猪都养得挺瘦,跑得可快了不好抓。大概猪也算到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躲在窝里就是不肯出来。姥姥弄点儿吃的放在盆里才把它引出来,然后一帮人上去抓腿的,揪耳朵的七手八脚地把猪抓住,按倒在方桌子上,三舅姥爷是最擅长杀猪的,当然是由他主刀了。每到这个时侯我们吓得跑回屋里了,女孩子们可不敢看这血腥的场面。只听到猪的一声惨叫,我们吓得捂住了耳朵,大约叫了十几分钟,到后来听不到猪叫唤了,我们才又跑出去看热闹去了。
这时猪己被杀死,姥姥端回半盆子红红的猪血,倒进家里的开水锅里小火慢慢地煮,大约有个十几二十分钟猪血变黑,凝固成块状了。外边男人们把猪的一条后腿割开个小口子用气管子把猪的身体吹成圆鼓鼓的。然后就把它抬到搭好了木板的灶台上,就开始褪猪。他们拿着瓢臼上开水往猪身上浇,然后拿着铁铲开始往下刮猪毛,这褪猪也是个技术活儿,水温低了毛褪不下去,水温太高了猪皮被烫熟了毛更刮不下来了。把猪毛全部褪尽了以后还得拿块浮石,在猪身上擦个一两遍才会弄得更干净些。一个小时后,一个白白净净的猪呈现在我们面前。
三舅姥爷他们把猪的一条后腿拴上绳子,然后把猪头朝下挂起来。用水冲了好几遍把猪的身体弄干净了就开始开膛。只见三舅姥爷先把槽头肉割下来,让人送回屋里先做饭用。然后他用刀轻轻一拉,猪的肠肠肚肚,心肝肺就全都露出来了。帮忙的人赶快拿个大铝盆过来把心肝肺放在一个盆子里,端回屋里煮上了。肠肠肚肚放在另一个盆里,就开始清洗里面的猪粑粑。猪肠肚洗好了收起来等过年的时侯才吃了。我最喜欢吃猪尾巴,专门等着三舅姥爷割下来的时侯拎回去让姥姥给煮上。男孩子们喜欢抢猪尿泡玩,他们把它吹起来当汽球玩了。
家里面女人们也不闲着,她们把一大块槽头肉切成六七块放在开水锅里紧一会儿就捞出来了。女人们有的削土豆皮的、切肉的、切心肝肺的、还有蒸糕的、还有烧火的、扒葱的忙成个整的了。只见姥姥把锅里倒上麻油,等油烧开了放上葱、蒜、花椒面、盐,把切好心肝肺倒进锅里炒,不大会儿心肝肺就出锅了。然后再倒上麻油把油烧开了,再把切好的槽头肉倒进锅里开始拦炒,炒了一会儿就放调料倒酱油,然后就添上几瓢井拨凉水就开始熬。不一会儿,屋里屋外都飘满猪肉的香味儿。等锅里的肉熬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放土豆,猪血和粉片子。
等外边的男人们把猪头和猪蹄子也剁下来了,然后把骨头和肉也都剔开了,最后把肉都分解十来斤的小块。家里边女人们的黄愣愣、精忽颤颤的油炸糕也炸好了。香喷喷的杀猪菜也熬好了,这就开饭了。连男带女,大人小孩一共有十几号人,杀猪菜熬了满满一大锅,碗筷摆得很多。大多数人们都盘腿坐在炕上,围成一个大圆圈。有不愿上炕的,就在地下坐个板凳子,还有站在地上吃的。每个人都舀上满满一大碗糊出出的杀猪菜,吸溜尔啦地吃起来。吃完一碗又一碗。那会儿的人们平常也吃不着点儿肉,所以饭量也挺大的,也不知道是人多吃饭香的缘故。每个大人也能吃两三碗杀猪菜。我记得那时杀猪菜的味道特别香,至今余味犹存。炒猪肝、杀猪菜、油炸糕就烧酒是绝配,这些男人们有说有笑,谈论着一年的辛苦和收获还有家长理短。不大一会儿,这几个男人们就定倒好几瓶商都二锅头了。这时他们的嘴就没有把门的了,就开始吹牛、抬杠,为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犟得面红耳赤的,当然是在女人们的劝骂中停止了。最后大家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这顿饭一直持续到下午两三点才结束,家有老年人来不了的,临走还得给端一碗杀猪菜,拿上最少也得六七个油炸糕。现在的人们生活比以前好多了,谁家也不缺肉吃。为啥一提到杀猪菜就都那么感兴趣呢?好象吃个杀猪菜成了一种时尚了。我想是在这个人情寡淡的时代,人们追寻的是那红火热闹的场面,还有就是怀念农村才有的那种纯朴的人情味,还有浓浓的故乡情。
离开老家三十来年了,真想有机会再回去吃一顿家乡的杀猪菜。如今也物是人非,我想假如现在吃杀猪菜也吃不出以前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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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冬梅
【作者简介】 朱冬梅,商都县西坊子乡小翁村人。现住北京房山,喜欢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