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欣|问雪
雪花,漫天飞舞。我一头钻进了飞舞的雪花里。
雪中的腊月街市,人不算稀少。已进入三九,真够冷的,能看得见用口哈出的白烟。我提着一个袋子在街上踟蹰而行,要步行去看父亲,父亲住鸿运小区,大约离我家有一公里半路。
父亲腊月十七生日。这天,妻定下了一条规矩,这个规矩从母亲在时就形成了。就是在这一天,我们要给老父亲买一条裤子,妻要亲自跑门店挑选,然后看着把裤子按尺寸剪裁好,看着把边儿索好,再送去。为何要给父亲买裤子,记得好像还是老妈交待妻子的。妈说,别的衣裳你爹都会买,就是裤子他不会买,还得截片儿,还得锁边儿。
当然,这一天,我们还要给父亲奉上一个两千元的“红包”。记得,我们手头宽裕时,没有多给,手头紧巴时,也没有少给过。其实回想起来,好多次我都想把这个价格涨一点,不知为什么,好像手头始终没有宽裕过,就只能稳定这个“物价”。
“你给爹说清,裤子已经截过了,今年截的长是三尺零七,边也索好了!”妻已经交待过好几遍了,“不老,你咋恁沓叨?”妻说,“你还年轻是吧?你都六十五了!”我说,“有爹在,谁敢说老?爹才八十八,你老个啥哩?”
出来门,我先到孔明文化店。挑了个红包信封,上边多大一个“贺”字,一问五块。“咋恁贵?”店美女说,“您瞧瞧,是绸子。”“哦,好的!我就是要好的。”现在啥都要包装,给老爹发“红包”也需要包装一下呀!
到农商银行取款,有点遗憾,“过年了,行长咋还没有投放新票子?每年,可都是新的,就像小时候父亲给我们过年时发的那么新。”出来门,我还在自言自语,现在自言自语也成习惯了。
门开了,保姆正在厨房里做饭,父亲开了门,没想到是我这个时候来了。我对父亲说,“祝您生日快乐!我们外后天就要去上海了,坐火车,走杭州转车,我一会儿去把车票取出来。”
当我走到窗前沙发上坐定后,却没听到父亲应声说话的声音,头一抬,发现父亲还痴痴地站在门口的地方,尽管那是短暂的一刻,可我感觉到了,父亲心里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好像被触动了一下。
“父亲今年八十八,耳不聋来眼不花。生活规律有追求,每天喝茶练书法。”这是我今年给父亲编的顺口溜。平时一敲开门进来,父亲总是兴致勃勃地把我拉去看他新练写出来的篆书,镜框里,墙壁上,茶几沙发上到处都是。父亲说他是县书协的顾问,县里开展的核心价值观、家风家训、纪念抗战胜利、庆祝十九大活动都选上了他的作品。我劝父亲,“爹呀,那恐怕是照顾咱离休老同志的吧?”父亲忙改口说,“那是,那是。”今天,父亲是咋的了?
保姆对我说,刘叔一听说你们要走,心里不得劲。我赶快把话扯往别处。我说:“爹呀,今年我不能在家给你过生日,主要是考虑春节您跟我哥要去南方过年,我们先到上海看看小娃娃,争取也去南方跟您一起过年,咱们马上就会合到一起了。我还为你春节练篆书,编了好多好词好句呢。”
临走,爹让保姆给我装了一兜子肉馅包子。我已经走到院子拐弯的地方了,他明明知道今天我没开车,可还在叮咛:“你慢慢啊!你慢慢啊!”
从旅行社取了火车票出来,雪花还在漫天飞舞,看着洁白晶莹的雪花,我不由放慢了脚步,心里那块最柔软脆弱的地方也被什么触动着。光想着早点过去见可爱的小外孙女儿,怎么就没考虑老爹的感受?这车票是不是买的嫌早了些,是不是应该给爹过了生日再走呢?
我问漫天飞舞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