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活，慢慢地老，快快地走

       人老了，难免有时会去想自己的归途，想到死这个事，我也一样。尤其是前不久，经历了一好友退休时间不长就因病故去，老伴也相继突然离我而去，让我深深地陷入了痛苦的深渊和对生死的再思量。
       有人说，人除了生死无大事，想想也对 。如果无生无死，何来的人生？我想能不能再加上一句，即“却都不是自己的事。”意思是不是会更准确清晰些。生是父母的事，死了是活着人的事 ，你只负责走好从生到死之间的这程路。生之偶然，死之必然。没有预设，没有编排，也无可选择。

      人生一场梦，梦长梦短，好梦坏梦都会醒。人来世上走一遭，无非就是为了看一看这个世界是个什样子，感受一下生活的酸甜苦辣，充分享受情感的滋养和由它带来的快乐和幸福，体悟做人的道理和真知灼见。其他，都是过眼烟云。
       一个生命从起点到终点的轨迹和过程，就是人生。人有生就有死，从古至今无一人例外，殊途同归。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人活多大都是寿。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多活一年，少活一年，没质的区别，只有量的不同。久远前死去的先人和现世故去的人，形态和归宿都是一样的。

        我并不惧怕死亡。这个世界我来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拥有的上天都丰厚地给我了。我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尽了自己应尽的责，没亏过良心亏过人，也算活出了自己想活的样子。父母已过世多年，儿女早已成家立业，孙辈也都长大，工作的工作，最小的孙子也在备考大学。唯有老伴。她生性纯善，内心柔弱，在她眼里没坏人，世界是一片干净美好，单纯的有点不谙世事，最让我放心不下。她也于不久前先我而去，已了无牵挂，那怕老天爷现在就叫我去，我也会若无其事、坦然轻松地答声到。不后悔，不遗憾。但亲人和好友的一个个离去，尤其是爱妻的生死离别，却让我悲痛欲绝。说实在的，如果还有选择，我宁愿走在她的前头，也不愿饱受这与亲人阴阳相隔蚀心的煎熬。

        其实，长寿也是一种惩罚。摆在老人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是衰老死亡之旅，前途就是病和死。 杨绛先生早年患有心脏病，她不惧怕心脏发生意外，多次谈到心脏病的死法最痛快。”她曾平静地说：“老人的前途是病和死。我还得熬过一场病苦，熬过一场死亡的苦，再熬过一场炼狱里烧炼的苦。”她反复对人说：“我最大的愿望是无疾而终！”“能无疾而终，就是天大的幸运；或者病得干脆利索，一病就死，也都称好福气。” “最怕瘫在床上，自己受罪，别人受累。”当她散尽一切身外物，做完未竟之事，她觉得可以干干净净地上路了——“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著名作家丁玲先生，晚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浑身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她实在想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此时她已无能为力，只能感慨地说:看来，人要死还真是不容易!
       巴金先生病重入院，一番抢救后，终于保住生命。但鼻子里从此插上了胃管。“进食通过胃管，一天分6次打入胃里。”胃管至少两个月就得换一次，“长长的管子从鼻子里直通到胃，每次换管子时他都被呛得满脸通红。”长期插管，嘴合不拢，巴金下巴脱了臼。“只好把气管切开，用呼吸机维持呼吸。”巴金想放弃这种生不如死的治疗，可是他没有了选择的权利，因为家属和领导都不同意。“每一个爱他的人都希望他活下去。”哪怕是昏迷着，哪怕是靠呼吸机，但只要机器上显示还有心跳就好。就这样，巴金在病床上煎熬了整整六年。他说:“长寿是对我的折磨。”

中国现代著名文学理论家，鲁迅先生的弟弟，周作人，晚年经常把“寿则多辱”挂在嘴边写在纸上。
       “寿则多辱”，这是先贤庄子的话。庄子在《庄子·外篇·天地》里讲了一则故事：尧在华地巡视。华地守护封疆的人说：“啊，圣人！请让我为圣人祝愿吧。祝愿圣人长寿。”尧说：“用不着。”“祝愿圣人富有。”尧说：“用不着。”“祝愿圣人多男儿。”尧说：“用不着。”守护封疆的人说：“寿延、富有和多男儿，这是人们都想得到的。你偏偏不希望得到，是为什么呢？”尧说：“多个男孩子就多了一层忧惧，多财物就多出了麻烦，寿命长就会多受些困辱。这三个方面都无助于培养观念和德行，所以我谢绝你对我的祝愿。”
        孔子也有言：长寿多辱。

       生命是质量与数量的统一。质量第一，数量并不是生命的最终追求。  细想之，历来人们虽多以追求长寿为目标，但有谁是长生不老，愈过百岁者也是了若星辰。长寿的条件，是天好，地好，水好，人也好；长寿的要素，由遗传、习惯、性格、心态等等因素构成，如此奢侈复杂，能自主优选吗？生死自然规律，衰老岂可抗拒，天下那有不老不死的灵丹妙药。老年之福，不在拥有什么，也不在活多大岁数，而在于健康快乐。长寿的前提，是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能自我打理好饮食起居，不麻烦、少麻烦他人，老得自主，活得尊严。一切的一切，恰到好处，随遇而安，缺了不可，过了便错。

        物质享有，无穷无尽。精神享受，五花八门。灵魂安稳，飘渺无依。讲优雅地老去、体面地老去，那是文化的境界，物化的支撑。其内涵有点深，太讲究。作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你我，能做到心平气和从容地老去，己属不易。还是那句话，好好地活，慢慢地老，快快地走的好。不管余生还有多长，我唯一的奢望，就是亦如老伴那样，无病无殃，生命在毫无预感和知觉中，戛然而止。如偿所愿，这就是上天恩赐的最大福报，别无它求。

                                                                                                                                                                                                                                   2021.6.19.于哈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