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自我,几乎是一种妄想
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人们总会基于自己的现实做出各种选择。
你说他们错了,不,你能给他们一个正确的,适合他们的选择吗?
有幸的,还能继续生存和发展的人。
不幸的,是一天天被弱化,而终于被时代人群所抛弃的人。
有幸的,是聪明的合作者。
不幸的,是不懂得,甚至没条件合作者。
人,都不过是在赤裸裸的,或变相地在厚颜无耻地活着而已:谁比谁善良?谁比谁真诚?谁比谁高尚?
我的心不再纯粹,而这不利于我再继续写作。
我之所以还在写,似乎仅仅是为了我的梦还没有彻底破灭。
人身上最珍贵的,是他的生命,是他还抱有的希望,是他还会变化——即人生命中的一些可能。
我不能失望,更不能绝望,因为不争扎,不妥协,这意味着会被时代人群彻底取消。这时代真是多一个你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人的存在总体来说是可恶的,人在追求各种欲望的满足的过程中有意无意间伤害着别人,而失去了他应有的,做为人的光辉。
人生命中的光辉,应来自于他对同类的,对大自然的真爱,而不是自私的,不管不顾的为了自己。但矛盾的是,他不为了自己,又如何生存和发展?他不改变,谁会真正把他当成一个与众人享受平等生存与发展权力的人?似乎人们都在变相地成就自我——扭曲的自我亦胜过没有自我?
什么是人配拥有的?
他在相对公平公正的环境中付出自己的劳动所获得的——他应是他自己的,同时也是众生的上帝的形象,让一切变得真正的合情合理。可他所生存发展的环境从来都不公平公正,他在滞重的现实世界中缺少了改变自己人生处境的能力——仿佛只有大的灾难,例如战争,瘟疫才能令人反思,在倒退后前进,而那样的过程又必然有无辜的诸多的牺牲者。
人,在和平发展的环境中有一种可能,他能保持一些自我,且世界的天平倾向于自我的话,他才能保持着一些自己的纯粹的光辉。很多人身上的光辉是虚假的?不,他们是以牺牲别人,也牺牲了自己的良知所换回来的,他们放肆地燃烧着——把世界变得灼热得令人难受。
每个人都注定要承受他的时代所为他带来的,有他参与的各种变化。
当我看着都市中的高楼林立与夜晚的万家灯火时,我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各人承受着各自的命运,在时代中。
谁想做好自己,活得自我,近乎一种妄想。
无我
一
不说话,以及上千倍石头的沉默
也不能阻止光阴持续鼓击群山的背脊
我的星月,不能不唱着细黄流转的歌谣
不唱,苍蝇和蚊子会制造更多的噪音
不唱,何以慰藉日益残缺的自我?
最好忘记自我。它会令你愈发
孤独。可故乡的小路曲折,即便铺成了
柏油路,记忆的两旁,还会生长葳蕤的
野草。草叶依旧滑动明透的露珠。少年的
脚尖,还是会踢落晨芒
那时母亲尚且年轻,她嗔怒斥责我之
顽劣。而今抬头望天,常把我思念
炊烟,温暖的传统构成身体的依赖
精神焕发的父亲奔忙于方园几十公里的天地
赚下臆想中的金山银山,向每个如约而至的黄昏
致敬。我由此刻转身,一直走到闪电的尽头
它劈开记忆朴实的影子,从最初的印象
现身。以世俗的形象,直面我的成长
镜子上千次面发问:你是谁?是谁?
加速度变化的时代,顾不上回答
哦,仿佛是从古代就准备好了村庄,田野
树林,河流,鸡鸭,牛羊。就准备好了
男人和女人,婚丧嫁取,生老病死。就准备好了
晴天和阴天,十二生肖,所隐约对应的
人间万象,每个人运程的轮廓
二
感受,梦想,欲望,有限的知识打包成
一件会行走的行李,带着永远的十七岁
离开熟悉且定会变得陌然的村庄。行走
沉思,以及爱与自由的渴望,浓缩成
大都市充满惊诧的眼神。那清澈如泉的
眼眸如今亦浊变成上万个落日的昏黄
一场游戏的枯木在燃烧,谁不在燃烧?
谁不会死去?短暂多厄的人生令人迷惑,
继而使人相信物质与金钱万能。只有在节假日
放飞飘忽不定的理想,那精神的纸风筝
俯瞰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都市。二十出头的
大都市,五光十色,鱼龙混杂。骑自行车的青年
聆听伤感与孤单的歌曲,汇入人群噪杂的盲动
遏制欲望,洁身自好,而污浊发臭的护城河
照不见粉刺星罗的面庞。阅读,以及诗歌
是赤裸内心的遮羞衣。孤独,以及爱,成为
摘下面具的坦诚。而朋友,同事,因漂泊
渐次相忘于江湖。我住过的地方,庙坡头,瓦胡同
三间房,定福庄,被发展的怪兽蛮力拆除,
崛起城的新貌。遍地黄金,而心智被掏空
如找不到家的小兽,咻咻喘息,惶然
四顾。爱过的人已成陌路,彼此在深夜
望月时,会否自语:你在他乡,还好吗?
没有肆意流下的泪水,只有成熟了的
淡淡的忧愁,祭奠物是人非的过往
僵化成符号的日子,潺潺流淌着房子、车子
票子、名声,那越堆越高的垃圾山,把人
围困。各种关系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火车的速度一提再提,飞机一架接着架,隆隆
飞过楼群。电脑前一张张表情麻木的脸,试图
挤进二维平面的空间,发掘生活之外的另一种
生活。低头盯着手机的人,用手指和语音
与空气聊天。时代的身体庞大,且越来越沉
正在堕入巨大的黑旋窝,疯狂吸引着随波逐流的
人们,成为物质的盗贼,骗子,奴隶,情人
三
无我。何以有我?无我。我已成为众人
浑然有机的部分,而众人已成为钢筋水泥的筋骨
成为机器与科学主义的血肉,成为信息的时代
光电与知识混合的镜像,成为活着的
机器人,活僵尸的隐喻与可能
大自然怀抱中的乡村破败、荒芜成
光阴与回忆的坟茔。城市隆起珠穆朗玛的
高度,一再拉开穷人与富人的距离。感受中
魔鬼是欢乐激情、面目可亲的抽象画
而人心不再灼热,它怦怦跳动着虚无
冷寂与苍白。矿藏,空气,水源,食物
凡可用者皆会稀缺、变质。何以自我
何以葆全?我亦放纵贪之怪兽,亦怕落后于
人群之智,亦想活得丰富多彩,亦顾不上
后世子孙。而人以出身、财富、智识
把自己的同类分为三六九等。强者使弱者
更弱,弱者则以暴制暴,充当无耻的,罪恶的
丑角。中立者不合作,便会遇到重重阻碍
何以自我?无我,无我,而我又成为众人的
合谋者,以虚伪的真,以变相的善,以丑陋的
美,以有条件的爱,换回生存的自由、自尊
与同呼吸,共命运的,自欺欺人者,一起走向
并无退路的悬崖绝壁。自我,何以自我?无我。
无我之我紧紧抱住弥漫的夜色写诗,而诗写着
记忆与感受中尚存的光线:通往远方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