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读书记
读书记
父亲是乡村中学的教师,每到春节的时候,他会将很多旧报纸带回家中,这样,童年居住的那幢简陋土坯房因为糊上了报纸,而变得亮堂起来。对于我来说,不仅是屋子亮堂了,我还对报纸上那些图和字感兴趣。
那时我仅有4岁,便用小铁钉之类的锐器,将屋中报纸上的字依样画葫芦,一个一个地写在外屋灶房中软软的大锅盖上。那些字虽然缺胳膊少腿,但基本能被认出来。父亲发现我有这个爱好,便开始教我识字。到六七岁的时候,我已经能认识并写出几百个汉字,也能装模作样地学着父亲看报纸了。
但父亲从单位拿回来的《西游记》和《三国演义》我还是没法看,因为那都是竖排的繁体字版。整本的《西游记》和《三国演义》是母亲在夜深人静时,一字一字地读给我听的。母亲是老三届毕业生,喜欢读书。那个年代的农村,实在找不到什么书籍。于是,在中学教书的父亲,便将学校里作为“四旧”而封存起来的一些古典名著,“偷借”回家中,供母亲阅读。母亲得到书后,小心翼翼地将书藏于草房的顶棚上。待到入夜,确定再无客人来访,便将书偷偷地取下来,一字一字地读给我听。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西游记》中的故事精彩绝伦。那些神通广大神仙,那些会各种法术的妖魔鬼怪,极大激发了我的想象力。
那时,我也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弄明白。孙悟空神通广大,连玉皇大帝都拿它没办法,但在去西天取经的路上,有时却连个普通的妖怪都打不过,总是要去求观音菩萨或其它比他级别高的神仙帮忙。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多年,直到参加工作很长时间,我才弄明白:原来,孙悟空打不过的那些妖,并没有什么真本事,只不过它们有后台。它们的原形不是某位天神的坐骑,就是某位菩萨的侍从。因为这些神仙看管不严,这些神兽们便带着主人的神器,偷偷下界为妖,为害一方;就像当下某些领导的司机或秘书,下基层为所欲为,可基层却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一动他们,就会有大人物出来说话,那语气和上仙们对悟空说的话一个腔调:大圣啊,给我一个面子吧,我将它收回去便罢。而那些没有背景的妖怪一般都会死于大圣的棍下,像白骨精等。只可惜,一部《西游记》,没背景的妖怪少之又少。
我自己完整读完的第一本书,是儿童长篇小说《战地红缨》。那时我上到了小学二年级。那本书是从父亲同事家借得的,因为年代久远,那本书的内容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但与这本书有关的故事却有一串。那时候,我上课不爱听讲,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就把小说放到桌肚里偷偷地看。在差不多读完的时候,终于被老师发现,书被暂时没收。这一次,我并没有受到更为严厉的批评,因为比较于我以前所犯的错误,这次是情有可原的。我以前更大的错误是经常利用课间,到校园外的田野里捉来蝈蝈,然后放到桌肚里,准备放学时带回家,可偏偏老师讲课时,蝈蝈们便也配合着唱起歌来。因此,比较于在课堂上看课外书,老师认为这终归是在学习,比把蝈蝈带进课堂要好多了,因此从轻发落。
那时的农村,文化生活极度匮乏,找一本书实在不易。父亲学校里虽然有图书馆,但那些书都被定为“大毒草”,父亲轻易也不敢带回家。小学二年级到五年级,我读的最多的,就是同学李桂双带给我的小人书。李桂双是我小学一、二、三年级时的班长。他的父亲在乡里的农机站上班,家庭条件较好,他拥有数量众多的小人书,让我们羡慕至极。我和李桂双在班里同属学习较好的学生,又都喜欢课外书,我们的友谊也与日俱增。后来,应我的请求,他每天都会给我带一两本小人书。课间休息时,他一边给我介绍故事梗概,我一边津津有味地读,两三个课间休息就读完了,到晚上放学时,我还能重读一到两遍。星期六的时候,李桂双则会一次带给我十几本小人书,我的星期天就变得格外有趣。周末晚上,写完了作业,帮母亲做完了一些家务,我便伏在油灯下,进入那些小人书的故事里。星期天,那十几本小人书我都能细细地研读两三遍,直到将每个情节烂熟于心。周一上学的时候,我和李桂双便会一起变成班级里的故事大王,让那些傻乎乎的男生女生听得呆若木鸡。那些小人书里的故事,我后来觉得都异常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在当时,恐怖的也让我们夜不敢寐;悲情的,我几天都会吃不好饭。
李桂双陆续带给我的小人书计有500余册。因为时间久远,多数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有两本小人书的名字和故事我还隐约记得,一本是彩印的《小号手》,讲的是一个穷苦孩子历尽磨难,终于成长为一名勇敢的红军战士;另一本叫《渔岛怒潮》,叙述的是一个小渔岛解放之后,隐藏在暗处的地主们搞破坏活动的。里面的一个地主婆异常阴险狡猾,但最后还是给公安局留下了一只小白鞋的线索,终于被挖了出来,故事情节有些阴森恐怖。
小学毕业后,我便到另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读初中,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李桂双。如今40年过去了,不知他现在景状如何,更不知道他那些记录着我们少年友谊的小人书,是否还在?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读到了小说《青春之歌》。这本书是同村的一个大我两届的邻居借给我的。黑白封面,已经很旧了,但围着白围巾的林道静,依然显得楚楚动人。读过这书我就想,如果生在当年,我会毫不犹豫地参加革命。能够和这样一位清纯脱俗的女子并肩战斗,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才不管什么枪林弹雨,什么血雨腥风呢!如果我不幸被捕,我也绝对不会像余永泽一样叛变,能被这样一位精彩的女子敬佩和想念,就算牺牲了也值。
说起这话,我多少有些脸红。小时候,我参加革命的动机是多么地不纯啊!好在我现在已是入党多年的“老布尔什维克”了,虽然思想也不见得多么地先进,但肯定不会那样想入非非了。
十四岁那年,我到乡里的中学读初中。暑假的时候,我到几十公里外的外婆家串门,发现不大爱读书的舅舅的书架上竟摆着一套四卷本的《红楼梦》。舅舅是当地乡政府的官员,摆这些书大概也是附庸风雅,因为我向他借阅时,他对我说:“我也没有兴趣看,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时值盛夏,老屋里通风不好,溽热异常。我就在老屋后园的豆角架下铺上了一块门板和凉席,惬意地躺在上面,一边听着虫鸣,一边看着身边的毛毛虫们怎样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碧绿的豆角叶,一边懵懵懂懂地读着《红楼梦》。大观园里的豪华,宝黛们诗情画意的生活,第一次让我对城市产生了无限的向往。现在翻看《红楼梦》,当年的生活情景还恍如昨天......
舅舅家里的书很多。在他的家里,我还读到了鲁迅的《狂人日记》《呐喊》,浩然的《金光大道》,周立波的《暴风骤雨》等。
上了初中,父母给的零花钱多了一些,我省吃俭用,大部分都用来买书了。我的藏书逐渐多起来。对我影响很大的书,有那么几本,其中就包括了《修辞》。这本书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在家乡的一家小书店购得。还记得那书是砖红色的封面。封面上没有什么图案,很简洁。在这本书里,作者用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的语言,精彩地描述了汉语言文学中各类修辞手法的运用,以及达到的效果。作者每提出一个修辞手法的运用,都会从一些著名作品中举出一句话作为例证,进行详细的分析,并说明运用此手法时的注意事项。
在这本书中,作者语言文字功夫也让我受益匪浅。叙述的语言质朴而不失精彩,说理简洁透彻,让人过目不忘。老实说,在汉语的语法修辞上,我在课堂上并没有学到什么东西。我今天之所以能以文字安身立命,养家糊口,把写文章当成一种职业,而且在文字的运用上还算娴熟,应该说,这本《修辞》,功莫大焉。
散文作家秦牧的《艺海拾贝》《语林采英》对我影响也不小。认真地读完这两本书,写作水平会有极大提高。读高中时,因为一篇《班主任》一炮而红的刘心武成为我的偶像,他的一本不到五万字的小册子《和文学青年对话》,也对我后来的成长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后来我又陆续读到了刘心武的纪实体小说《立体交叉桥》《519长镜头》,长篇小说《钟鼓楼》《四牌楼》等。现在,刘心武的重要作品我基本都有收藏。
从初中开始,我就保持着读书、购书的习惯,自然积累了不少好书。但我曾经损失了一批书,全部都是我珍爱的名著,到现在,这件事依然是我心中的一个痛点。那是在1987年,我从一所粮食学校毕业时,曾把拿不动的一大批书,寄放在一位正在师范学校读书的中学同学处。一年后,我有了工作单位去索取那批书,那位同学告诉说,书已经被他全部弄丢了。那是三大箱我十分珍爱的书籍,这其中就包括那本《修辞》。至于是真的丢失,还是被他据为己有,我是无从知晓了。为此,我和那位同学的关系,曾中断了好长一段时间。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原名李海军,笔名紫微。1968年11月生。黑龙江省绥化市人。现供职于绥化日报社理论评论部。早年写诗,现多写随笔。作品散见于各地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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