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阳吊二展“言子”(外一篇)

阳吊二展“言子”

阳吊二展“言子”

阳吊二是我爹的堂弟,从辈分上我们应该叫二叔,阳吊二爱展“言子”。

展 “言子” 在我们老家是一种“口头文学”,展“言子”就是将“言子”展开,引申出有趣的俗语。前半句是比喻或引子,后半句是解语或注语,是说话人真正要表达的意思。阳吊二爱展“言子”,总是说“自从展‘言子’,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一点不假。阳吊二年青时就因展“言子”,吃了一回“哑巴亏”,六七十岁还耿耿于怀。

我爹说那时候阳吊二三十几岁,他二十初头。那个时候的阳吊二穿着讲究,上身一件白麻布褡褡,下身一条青布裤子,脚上穿一双毛底鞋,头上包一块青布帕子,背上挂一顶亮壳蔑帽,走在哪里,哪里就有笑声,一张嘴老闲不住,像只花喜鹊“喳喳喳”的。

我爹说那一年有一次阳吊二和我爹到一个叫刘洪顺的亲戚家办点事,两个人半夜鸡叫出发。那两天是正二三月间,接连十多天不落一颗雨,太阳整天里烘烤着地面,天气干得起灰尘,阳吊二和我爹走在路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困乏。

我爹说那一年那一次和阳吊二去的那亲戚家离我们老家有一百五十里路,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公路四通八达,出远门坐上车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个时候更谈不上像现在这样一部手机走天下,不熟悉路导航或打个电话问问,况且那个亲戚刘洪顺家我爹他们多年没行走了,连去的路已记不清楚了,一百五十里路是边走边问着去的。

我爹说开始的时候阳吊二问路都是问年纪大的老人,想不到下午来到一条河边的三岔路口时,阳吊二和我爹犯难了,真不知这路怎么走才对头。阳吊二和我爹在河边寻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终于在河边发现了一户人家,有两个娃娃在门前院坝树荫下耍玩,看也不看他们两个人一眼。

阳吊二和我爹左顾右盼来到河边油菜地里,油菜花黄灿灿的在太阳底下开放着,微风一阵阵吹来,一株株油菜花欢快地摇荡,有蜜蜂穿梭其间,一边采花一边发出嗡嗡嗡的鸣叫。油菜地里有一位年青女人在割草,那女人三十岁,穿着青色的对襟衣裳,头戴一块红蓝色头巾,蹲在油菜地里割草,累了就时不时站起来歇一下。那女人的脸是鹅蛋脸,眼睛明亮,鼻梁挺直,小樱桃嘴,整个人在油菜花映衬下显得更美。

阳吊二看着这么一个俊女人心醉了,禁不住说你看你看山沟里也有金凤凰啊!“底子”好一块,不知“盖子”咋个样?我爹说我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的“底子”和“盖子”是啥意思?。阳吊二用手撮了撮我爹后脑勺,说你这球小伙憨绰绰的,“底子”就是女人,“盖子”就是男人,我是说这女人是个好女人,可不知她的男人入眼不入眼和她般配不般配。

我爹听完不由笑起来,心想人人都说你阳吊二展“言子”展得缺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爹说什么“底子”是女人“盖子” 是男人,乌七八糟的太不文明,难道不展这样的“言子”你要死,要是那个女人听见会不依你的。阳吊二说你这球小伙懂啥,不说不笑天不黑,说说笑笑天黑得快。我爹他累了干脆不说话了,他拿不准还要走多少时间才到亲戚刘洪顺家哩!

阳吊二和我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一条路顺着河边直走,一条路顺着往山上爬,阳吊二纳闷地说这亲戚家多年没来了,究竟要走那一条路才对头呢?我爹眨了眨眼皱了皱眉说嘴是江湖脚是路,你就问油菜地里那位大姐吧。阳吊二于是上前去说大姐我们要到一个叫刘洪顺的亲戚家去,听说离这儿不远,这两条路不知走哪一条才对头?那年青女人慢慢的抬起头来,红着脸瞟了阳吊二和我爹一眼,手往山上指了指说你就往山上这一条路走吧,到了半山上问问那犁地的大哥,他会告诉你的。阳吊二向年青女人说了一句感谢的话,便带着我爹费力费劲的往山上爬。半山上确实有一个年青男人在犁地,那犁地的吆喝声在对面的山上都听得见。

阳吊二和我爹一前一后往山上爬,晌午的太阳火烤,两个人又累又饿,额头上的汗水不住的冒,衣服背心也被汗水湿透了。这个时候半坡上犁地的年青男人放了牛扛起犁头枷担也准备回家了。阳吊二见状忙跑上前说兄弟啊我们要到一个叫刘洪顺的亲戚家去,他家离这里还有多远?年青男人说你们走错路了,去刘洪顺家要从山下河边那位大姐割草的那条路过去,再走半个小时就到他家了。阳吊二和我爹一听连声叫苦,说走走走,咱回去问她为啥欺骗我们,害我们走这么多冤枉路。

阳吊二和我爹爬到半山上又跑下山来了,这个时候天快黑了,正要责问那年青女人为啥指路不明,想不到那年青女人说先说话了。年青女人说大哥你一定见到我“盖子”了,我的“盖子”就是半山上犁地的那位大哥,你说“底子”倒是好一块,不知“盖子”咋个样?我那“盖子”也不差吧!

年青女人不气不恼的看着阳吊二和我爹,说真不好意思,实际上到你们亲戚刘洪顺家要从河边这条路上过去,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他家,我只不过为了叫你们上山去看一看我那“盖子”, 耽误了你们时间,大哥你那“言子”展得好哩!

阳吊二和我爹有苦难言哭笑不得,急急的顺着年青女人指的方向走去,经过半个时辰来到了亲戚刘洪顺家时,天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阳吊二和我爹一提到来得这么晚的原因,亲戚刘洪顺直笑得合不拢嘴,说阳吊二啊阳吊二,看你以后还展不展“言子”,你看这回你终于碰到“对头”了吧,别看你能说会道,那妇女和你比也差不了多少哩!你阳吊二从来就是鸭子死了嘴不烂,我看整治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一个鬼故事

说句实在话,今年遇到了疫情,什么事都不好找,我一个从偏远乡镇搬到这城里来的农村人找工作更难。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一双皮鞋跑断了根开起了裂口,还是没有找到一份好工作。我没有工作就意味着没有经济来源,手头紧巴巴的,恨不得一块钱撕做两块钱来花,所以我总想收回前几年借出去的那几千块钱。我为此抱怨借钱的哥儿们真不像话,难道不知道我眼下的处境吗?还了是账拜了是年,你把钱还了我,我难道还要问你要第二遍吗?可妻没去理会我的意思,而是认认真真地给我讲一个鬼故事。

妻说这一个鬼故事是她小时候她爷爷讲给她听的。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人半夜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弟弟到她家来,不直接往屋里火堂边走,而是直接就往马圈里去。女人梦醒来吓出来一身冷汗,感到害怕的同时觉得这个梦好奇怪,于是忙唤醒身边睡得朦朦胧胧的丈夫,战战兢兢吞吞吐吐讲述了这个怪梦。女人刚把这个怪梦讲完揉了揉眼眶,接着更加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房檐边的马圈里传来了马驹子“咴咴咴”的嘶叫声,那声音把她的丈夫完全从睡梦中吵醒了。夫妻俩赶忙穿好衣服裤子鞋子,起床点燃麻油灯到马圈里一看,喜得夫妻俩心里乐开了花。原来她们的母马下驹子了,母马正在用舌头轻轻舔着小马驹的湿润的毛衣,小马驹依偎在母马肚子下深情地望着母马。

丈夫和女人高高兴兴忙碌了大半夜,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正想去看昨夜里生产的那小马驹时,娘家突然有人来报丧,说女人的弟弟昨天夜里突发疾病死了,现在已经入殓装进了棺材,叫丈夫和女人去看一眼。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看一眼也是了却一桩心愿。女人一听自己的弟弟死了不由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回想昨夜做的那个梦真是怪,在同一个时候,一个是自己家,一个是娘家,这一边母马生产小马驹,那一边好端端的弟弟突发疾病死了,突发奇想说人死了会投胎,昨夜里生产的那一匹小马驹,难道是弟弟投的胎不成?

丈夫直愣愣地看着刚刚生产下地的小马驹,不由联想到小舅子至今还欠自家五十两银子,那五十两银子借去已经有十多年了,本来今年见他家条件好转经济宽松打算是叫他还的,可如今小舅子死了,看来成烂账了。俗话说“人不死,账不烂”,可人家已经撒手西去,你去问鬼儿哥要这个钱呢?“要儿要女前世修,要钱要米今世丢”,无可奈何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女人的丈夫最爱这一匹小马驹,可爱的小马驹浑身上下一片雪白,一年过去了又满一年,两年过去了又满三年,小马驹长得精精神神健健壮壮的。特别是小马驹一发出“咴咴咴”的嘶鸣声时,整个寨子里就有一种欢乐的气场。丈夫因为喜欢这一匹小马驹,便亲热地唤这小马驹叫做“小舅子”。寨子里有人为此说真是太无聊,小马驹就是小马驹,怎么会叫做“小舅子”哩,可女人的丈夫总是满不在乎地继续唤着。丈夫和女人是诚诚实实勤勤快快的那种人,一家人不愁吃不愁穿的,那想到待小马驹快长大时,夫妻俩由于经济发生困难,商量去商量来总觉得既然眼下急钱用,就用这小马驹卖几个钱解燃眉之急,反正母马以后还会生产小马驹的。丈夫把小马驹牵到街上去十人见到了九人夸,都说最少也要值六十两银子。丈夫为此喜在心头乐在脸上,可赶了好几场买主们只跟五十两银子,丈夫直埋怨这“小舅子”太不争气,多挣一两银子也是银子嘛!

女人的丈夫不过一想起至今小舅子还欠五十两银子没还的事,数目恰好与买主们跟买小马驹的价格巧合,一想到小舅子如今死了,怨气也就自然消了,决定下一个赶场天又再把小马驹牵到街上去,只要有买主跟五十两银子卖就卖。

女人的丈夫等啊等啊下一个赶场天到了,丈夫把小马驹又牵到场上去卖,才到场嘴嘴,小马驹突然“咴咴咴”一声嘶鸣,飞起一脚把地摊上的一口沙锅踢破了。女人的丈夫见状,脱口而出大叫“小舅子”你疯了不是,把人家沙锅给踢破了哩!卖沙锅的主人听这么一叫,以为女人的丈夫是喊他做“小舅子”,话语里占他的便宜,便一把抓住女人的丈夫衣领骂道你这男人到底是不是人,你那小马驹把我的沙锅踢破还不赶快赔礼道歉,却喊老子做小舅子,看老子不揍你不是人。多亏赶场人你拉我劝的才免去了一阵厮打。女人的丈夫哭丧着脸,感到一匹小马驹卖了几场都卖不脱手,这一场反而还惹出了这么大麻烦来,便委屈地向卖沙锅的和拉架劝架的讲述了这一个鬼故事。

卖沙锅的听完禁不住笑了,说你家小舅子我认得,想不到年纪轻轻就这样走了可怜可怜。既然这样,这一口沙锅我不要你赔了,我还欠他三两银子哩!那是去年我跟他借的,今天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哩!快把你这匹小驹卖掉吧,五十两银子就五十两,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该你的就不是你的。

我听完这一个鬼故事不由捧腹大笑说这是瞎扯的,世上那有这么怪的事,全无一点科学道理,小马驹就是小马驹,小舅子就是小舅子,借钱就是借钱,还账就是还账。妻说又不是一定要叫你相信这一个鬼故事,总之目的是提醒你,一个人活在世上不要只会借钱不会还钱,到头来落得个人死了账不清留下一片骂名。

我顿时若有所悟,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就把这个故事写出来发到网上,让粉丝们也站出来说说自己的看法;还有就是至于别人欠我们的钱先别管,我们欠别人的一定要还,做人要堂堂正正。妻满脸通红,点点头,表示赞同。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石光举,贵州水城人,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足,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媒体、网站,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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