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诗七首
邻居回来了……
改变是必须的：春天来临，
一冬没人住的房子充满潮湿的霉味，
把窗户打开，让风吹进来。
光是这样还不够，还需要仔细察看有什么坏掉，
然后请人修理；工人的忙碌把屋子搞得很乱，
敲打的梆梆响。预示新开始：
又要在这里住下来。度过夏天直到秋天。
看到他这样我想到候鸟，季节性昆虫，
总是为自己找到舒适的生活之地。
实际上我也想这样。可是，我的改变非常简单：
在院中忙碌：移栽树木，请人淘化粪池。
当然我也打开窗，让新鲜空气飘进屋内；
一个冬天，门窗紧闭太久……
革命的海魂衫
海浪在她的胸前汹涌，
对你来说是美，对我不是。我晕了。
在这游动的浪前下沉。一沉三十年。
三十年前，我走在成都八宝街上，
看见操哥操妹组成的汹涌浪潮席卷街道。
那阵仗！用今天的话说：酷。
他们的确太他妈的酷了。
尤其是他们唱：我们是革命的红卫兵。让我羡慕。
那时，我死缠烂打，天天跟随在他们的队伍后边，
也没能成为浪花一朵，始终是悻悻看客；
我看见，疯狂带来了偏执的美。这一看，
就看到今天。今天，它成为词仍然掀起大浪，
使我的眼前波光明媚、涟漪四散。
繁荣
面对院内的野花草，我愿做观赏者，
一天两次背着手欣赏，瞧它们雨后
疯长。我不愿成天修整它们。你不同，
总是拔掉一些，拿剪刀修理一些。
为什么如此？你回答不好看，滋养蚊虫。
说到蚊虫，我也讨厌。不过我喜欢繁荣，
喜欢野花草乱长，枝叶纠缠，有些
攀到墙头。虽然，我只赞赏其中的某些，
譬如蔷薇的刺枝蔓，紫苏和狗尾草……
即兴诗
伟大国家的风景，不是赞美诗能够概括的。现在我说：好。意思是目睹了一场雪突然降临在回家的路上。我同情在雪中赶路的人，当雪花飘在他身上，我庆幸自己坐在车内。是不是我的心里生出了些许傲慢？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我不应该这样。我要向我同情的人倒歉。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比不上那些路边的杨树、槐树和柳树，它们在雪中仍非常动人。我应该庆幸自己能看见它们在雪中的样子。它们使我一路上不至于恐惧，觉得好像自己已经走在世界末日。
佚诗四章
1
厨房变成蚂蚁的天地；从灶台到碗橱，
从盐罐到油瓶。虽然古人说：“蝼蚁尚且偷生”，
“不伤一蚁，苍天有好生之德”。看它们爬来爬去，
他仍禁不住杀心顿起，手指压下去，
几条生命顷刻间魂飞魄灭。蚂蚁，卫生的敌人，
视觉的瑕疵。杀戮的理由冠冕堂皇：“世界是我们的……”
2
世界是成年人的。更是孩子们的。
一双散光的眼睛怎能看清其中的隐秘？
他必须为儿子定购眼镜。但他穿行在医院
挤如罐头的长廊，看见每一个等待修理
自己器官的人，虽然没有一只可见的手压向他们，
残废却以各种不同的形式降临他们：隐密的、缓慢的……
3
隐密的……还有什么？当然是老鼠，灰色的老鼠，
半天时间，他在阳台上打死两只，还有一只溜掉了。
它们的出现让他整整恶心一天。出现在他脑袋中
的图像，都与死亡有关：线鼠疫、肺鼠疫。
几天后，某人告诉他，旅行到石渠县，
那里正被老鼠侵袭。这死灰复燃的瘟疫，令人颤栗。
4
卧身床榻，在室内的冥暗之中，大脑幻化出
万千的情景：灾祸出现了，瘟疫袭遍大地。
而小小蚊虫，会使身体痛入心腑；
蟑螂也会使人病入膏肓。他可能会回忆过去：少年与青年，
可能想象未来，白发满头手脚无力。尽管唯物主义者
无所畏惧，但生命渺小，灵魂的欲望却广大无比。
即兴诗
我爱北京天安门；
我爱天安门上太阳升。
我爱天安门对面的纪念碑；
我爱纪念碑后面的纪念堂。
不！这样说肯定非常虚伪。
我爱的不是这些。
我爱我出生的城市，
它不是北京是成都。
我爱成都的西面，
我爱成都西面的铁路新村；
我爱铁路新村旁边的府河；
我爱府河边上的通锦桥。
这些地方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
旮旮旯旯印满我的脚印。
即兴诗
我把狗拴在树上，
限制它的自由。
这是我的一点权利，
也给了我满足。
我的行为说起来
有专制色彩。的确如此。
这使我想到要是有更大的权利，
譬如我是一个国家的领袖，
会不会做出对人民的限制。
现在我当然说不会，
我将给予人民自由，
让他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因为现在我没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