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美国涤纶
美国涤纶
小时候总是想穿新衣服，可总是一年也买不了一件。一条裤子总是要膝盖打上块补丁，屁股再打上块补丁的时候，才有望买回一件新的。一件上衣要两胳膊肘都打上补丁，袖口和衣边都磨成了一条条线，才能买上一件。这新衣平时不穿，只在三种情况下穿；要等逢年过节家里来客的时候穿，或者是在别人家吃酒席穿，最重要的场合（唱大戏赶会场的时候）穿。
每当我穿新衣服的时候，奶奶总要笑眯眯地看着，张开没了牙齿光秃秃的嘴巴半天也合不上。“看现在新出的布料多好，不像过去的老土布，穿件衣裳得又浆又槌。”在村里穿一件的确良衬衫那是相当了不起的人，家里有干公家事的人才穿得起。当工人的大伯给奶奶做了件的确良衬衫，隔壁的刘奶奶，上庄的贾大娘，有好长时间都不来家和奶奶聊天，她们说奶奶太招摇，一大把年纪还赶时髦，巨然敢穿起了的确良衬衫，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树叶黄了又青，青了又黄。过了没几年，的确良在村里已经人人一件都不止了，有的小媳妇起早贪黑的打酸枣，拾杏核，偷偷在箱底压了好几件不同颜色的的确良衬衫。
过年回家的大伯穿了一身美国涤纶制服，惹得全村的小伙子，小媳妇，大姑娘都各自盘算着扯几尺美国涤纶。奶奶也念叨着，这美国涤纶多半是给中央领导穿的，下面的人偷偷弄了几尺也不一定，自己看看就可以了，到底是见着美国货了，多少辈子的人都没有见过，古代的皇上也不一定见过，自己连皇上没见着的东西都见到了，这是多大的福气呀。
奶奶终究是没有料到，她不但穿上了美国涤纶，而且是全村第一个。我也大胆提出要一身美国涤纶，这在全家甚至全村引起了热议，奶奶说：“小孩子不能把福一下子都享完，要不然老了就要受大罪。”邻居的大哥哥，大姐姐，小嫂子说：“小毛孩子都想穿一身美国涤纶，我再不弄一身美国涤纶脸面何在。”
美国涤纶在我心里暂且搁置，奶奶说了好好学习，长大了和你大伯一样，第一个穿一身美国涤纶。老师说这美国人很厉害，美国布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布。
上小学那年，班上有个女生红底白点的一身制服，那比美国涤纶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我回家和妈妈说了我的重大发现，妈妈也觉得特别好看，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她做不了主。我一个人躺在被窝的时候，想着那红底带白点的制服穿在我身上的样子。
每个新学期开学，都会有一两件焦点服装，或者是老师家的孩子，或者是小卖店老板的孩子。我曾经也阔绰地成为过焦点，那是长到上中学以后，穿着城里的姑姑和伯母的淘汰品，在这些淘汰品里美国涤纶已经是最差的了。
现在就已经人到中年的我，依然最喜欢制服，可是满大街的服装店，就是没有制服。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闫芳芳，笔名道可道，甘肃庆阳人，爱写作的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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