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恩胜| 大喜•婚约
大喜·嫁娶(一)
陈家有三子,长子家增,三年前已婚,娶了药铺刘掌柜家的闺女。二儿子家瑛,年方十七,早几年定了亲,媳妇叫美兰,姥娘家是西南关杜家,只不过,她随爹娘在安丘的乡下。
这门亲说来真的就是缘分,陈家夫人的姨家姐姐,是杜家媳妇,表姊妹偶尔见了,说起子女的婚配,那姨家姐姐就说:俺大姑姐有个闺女,太俊了,性子也娴静得很,还做得一手好针线。可惜就是在乡下,年纪跟家瑛相仿,要不的话给家瑛当媳妇再好不过……
陈家夫人把这话拾了心里去,觉得大儿媳倒是城里的,性子泼辣,儿子都望着她打怵,老二心善,得给他娶个性情温顺的,免得他受了委屈还憋着。陈家夫人给姨家姐姐说,等你大姑子再带闺女来,你找个引子,俺先瞧瞧那闺女,乡下的怎么了?谁说乡下就没有凤凰?再说杜家跟陈家,从哪里说也是门当户对……等见了叫美兰的张家闺女,陈家夫人就拿不下眼睛来了:没见过这么俊的闺女,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架瘦削却不露骨头,一张鹅蛋脸,圆润紧致,两条眉毛长长的弯弯的,像精心描上去的,一双丹凤眼,水灵灵的,眼里总像含着笑,更可喜的是,从哪里都看不出是乡下孩子的模样,言谈举止,一点都不差起大家闺秀……
杜家媳妇是借了让外甥女给陈家夫人绣鞋帮的由头促成两人相见的。之前,她拿了鞋面给美兰,美兰绣了凤穿牡丹,等陈家夫人来了,杜家媳妇故作随意地说,让你绣鞋帮的表姨来了,你直接拿给她吧……
美兰递过鞋帮时,陈家夫人特地看了,这孩子是用双手递的,当下就知道她娘教闺女是下了功夫的。女孩儿的一双手,细白柔软,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陈家夫人心里便有了欢喜。
看到绣了花的鞋帮,陈家夫人的眼就不够使了,看看鞋帮,再看看女孩儿,嘴里不由得说:跟仙女儿绣的花儿一样来……只见那鞋帮上,牡丹花瓣繁复层叠,一只简化了的凤凰从牡丹花跟叶中间穿越而过,花与凤,凤与花,层次分明,又浑然一体。看得出,女孩儿绣得很精心,长针短针参差却有序,转折自然,不生硬,层层叠叠,细腻而不臃肿……
陈夫人拉住美兰的手,装作随意问了几句,那女孩儿敛眉低眼,一一答了。陈夫人对杜家媳妇说:这孩子在乡下,倒是一口地道的潍县话……
杜家媳妇说:俺大姑姐和姐夫四十了才从潍县走,她这口潍县话都是从她爹娘那里来的……
女孩儿看看没自己什么事儿,就施礼离开了。陈夫人又是一顿夸,说这孩子太赶眼劲儿,又说,改天俺找媒人来提亲了哈,这么好的闺女,得先占住……陈家找了媒婆,媒婆乐得有现成买卖,马上去了杜家,先把美兰夸成一朵花,又讲起陈家少爷,更是天上少有凡间无,不停地说美兰跟陈家二少爷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一双地设一对……
杜家老爷和夫人见是陈家提亲,当下心里就喜欢得不行。每逢过年,那陈家二儿子都来拜年,看他长得相貌堂堂,还知书达理,一直就很喜欢,又知道他在本家柜台上做营生,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笔好字,哪有不应的道理?
美兰的爹张佃林来城里卖他自己做的倒筲,每日里早出晚归,那日等他回来,丈人跟他说了想把美兰许给陈家,他回道:俺想着让她在乡下找个婆婆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当庄周家还托人提过这事儿,俺是觉得美兰还小,就没应……丈人说:当初你非得回去,俺没拦,你们走后,她姥娘整天挂挂着,不忍心把外甥放在乡下。要是跟了陈家,家里人都在她跟前,比你在乡下孤单一家不好得多?
美兰她娘是赞许闺女回到城里,随丈夫到乡下后,她一直不自在,却又不好说,闺女能回来,她也算了了心事……
紧接着,陈家派人送来二少爷的八字,又要了美兰的八字,双方都开始找人合八字。
换了龙凤帖后,也不知怎么算的,男方家里算着合,女方家却算着不合,杜家正不知怎么回陈家呢,一出巧事却成了这姻缘。
陈家二少爷来找杜家少爷,两人在园子里说话呢,正巧美兰从她妗子院里出来,穿过园子回自己和她娘居住的小院儿。她从长廊的南面走,陈家二少爷跟杜家少爷在东边的长廊,那杜家少爷调皮,就捅了捅陈家少爷的腰:快看,你媳妇……
谁知,陈家少爷早已看呆了:先是见一个细细的人儿从月亮门里飘了出来,她穿了青色绸袄宝蓝长裙,罩了藕色夹袄,却还能看出她身形瘦削。她走路时微微低了头,因为隔得远,只见小巧的一张脸,等稍稍近了一点,笔挺的鼻子,一双丹凤眼……她目不斜视地过去了,陈家少爷心里开了花:居然有这么俊的闺女,姑家姨家姊妹那么多,没一个能比上她的……
陈家看女方家回过来的帖子,有点犹豫,可陈家少爷说:俺不信那个,除了她俺谁都不要……
他们说这话时,陈家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妈子胡妈,听女孩儿比少爷大一岁,心里咯噔一下:古话说,女大一,不成妻,不行就另找人家吧……但她是懂规矩的人,知道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轮不到她开口。
陈家老爷跟夫人都是明事理的人,知道儿子见过美兰,心里中意,便不再提八字的事儿,两家商量着,趁美兰一家还在城里,择吉日定了亲。
张佃林带着老婆孩子再回安丘乡下的时候,美兰跟家瑛已是有婚约的人了,只等两年后,她到十八岁,就嫁入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