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旧州就是火烧州

 

从今天的地名信息里，可以找到播州宣慰司下属真安州旧州和黄平州旧州，却似乎找不到播州的旧州。而历史上播州有两个旧州。

 

贞观九年(635年)  ，置郎州,领恭水等六县。贞观十三年（６３９年）郎州改名播州。  乾符三年(876年) ，杨端入播，驻白锦堡。白锦堡，一般认为就是南白镇，即今遵义县城。南宋淳熙三年（１１７６年），杨氏第十二代统治者杨轸将其治所从白锦堡迁穆家川，即今遵义市区老城一带。

 

从贞观十三年至乾符三年这二百三十多年，播州的旧治到底在何处？

 

一、遵义废县

 

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记载：“遵义废县，在府东北百里。唐遵义县地”。比照《读史方舆纪要》还记载的“三度关，府东八十里，有上度、中度、下度三关”和“乐安水，在府东七十里”可知 ，“府东北百里”为今天遵义县新舟镇(原恭水县治）。

 

而重庆市长江师范学院乌江流域社会经济文化研究中心《乌江流域建制沿革》：“贞观十六年（642），原恭水县改的罗蒙县更名遵义县，县治绥阳。”即认为最早的遵义县治是在绥阳。这种观点目前在省内和国内都是主流。

 

有两个概念的绥阳。

 

一个是隋唐绥阳县。隋大业十二年（616），置绥阳县，属明阳郡。唐初，废明阳郡县，宁夷、绥阳二县属夷州，州治先在宁夷，后在绥阳。宋政和七年（1117），置安夷，属思州。元，置大保龙泉长官司，辖于思州。这个绥阳县治在今天凤冈县绥阳镇。

 

一个是今天绥阳县，唐代属于芙蓉县、洋川县、和胡江县等。唐武德二年置洋川县，属义州。贞观十六年，改属夷州。乾元元年（758年）夷州，领绥阳、都上、义泉、洋川、宁夷五县，州治绥阳县。可见直到唐代中期洋川县还没有纳入播州版图。芙蓉县在贞观二十年划入播州，与遵义、带水并称播州三县。胡江县原名贡山县，与恭水同为早期的郎州6县之一，显庆五年并入播州带水县。

 

今天的绥阳县城洋川镇在唐代为洋川县治。当时的绥阳县治反而在今天凤冈县绥阳镇。

 

洋川县治或绥阳县治，怎么可能同时又是遵义县治（即罗蒙县治、恭水县治）呢？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错误。

  

所以《读史方舆纪要》所指遵义废县县治在今遵义县新舟镇无疑，而当时的县域与今天并不完全重叠。

 

二、播州旧州

 

看今天大小学者凡涉郎州6县的文章，仍是一本糊涂账。而欲了解播州和遵义早期的演化历史，绕不开郎州6县。现据新旧《唐书》和《读史方舆纪要》，试作如下考证。

 

 1、播州，隋牂牁郡之牂牁县。贞观九年，分置郎州，领恭水、高山、贡山、柯盈、邪施、释燕六县。

 

恭水县，即罗蒙县，即唐遵义废县，“在府东北百里。唐遵义县地”，又“乐安水，在府东七十里”，又“三度关，府东八十里，有上度、中度、下度三关”。

 

本文注：恭水，就是乐安江、洛安江。遵义县的前身就是罗蒙县，罗蒙县的前身就是恭水县。新旧唐书均无乐安县的记载。乐安，孙子故里，齐鲁之乡，相去播州何止万里，这一带曾经有乐安县的别名，大概一是因为乐安江名，一是赞誉之词。唐代乐安县，也就是恭水县。包括今遵义新舟镇、三渡镇、虾子镇、及新蒲镇、团泽镇之一部分。县治（即州治），在火烧州（即火烧舟）。

 

柯盈县，即带水县。“府西北四十里。隋牂牁县地。唐贞观九年，析置牁盈县，属郎州，旋废。十四年复置，改为带水县，属播州。咸通以后废”。

 

本文注：带水，即今湘江河南支上游。带水县包括今遵义市区、金鼎山、松林、新蒲、高坪、团泽一带，县治在“府（遵义）西北四十里”今罗江河一带。

 

高山县，即舍月县。“《志》云：在县（后水河上游）东南九十里。唐贞观九年，置高山县，属郎州，旋废。十三年复置，改曰舍月，以境内舍月山为名”。 

 

本文注：“在县东南九十里”，这个县名曰仁怀县，地属唐朝芙蓉县无疑。根据文献记载相关地理信息，结合仁怀与仁江地名的联系，本文认为这个仁怀县治在今仁江河上游后水河一带。顾祖禹时代仁怀县应该曾治大娄山主脉以东，给后世考证带来极大障碍。以下均以后水河上游为坐标基点。

 

 本文注：高山县包括今天喇叭、龙坪、团溪、尚嵇、三岔、至乌江一带、及新蒲、虾子一部分。由于唐代播州一带实际由彝汉拉锯控制，县治靠北，疑为今新蒲中桥。

 

贡山县，又胡江废县。“在县（后水河上游）东南四十里，亦贞观九年置，属郎州，旋废。十四年，改置胡江县，以界内胡江水为名”。

 

本文注：今绥阳县蒲场镇、风华镇、郑场镇、小关镇、及遵义县永乐镇一带，县治为蒲老场。胡江，即从郑场小关经茅坡、郦龙直接流下三渡场那条河。

 

本文注：高山，即今虾子场东面的高坎山，为湘江与洛安江分水岭。今喇叭镇有高山村，山岔镇有高山村。高坎山东面是高山县，西面是恭水县。贡山，即今永乐镇群山和郑场镇卧龙山一带。高山、贡山，相对于大娄山主脉而言不算大山。高山县、贡山县之得名，是相对于中间的恭水县盆地而言。今天洛安江流域的老百姓仍然称呼周围大山的亲戚朋友为“高山人”，却不知历史上确有“高山”、“贡山”其县。

 

本文注：新蒲中桥属老蒲场，在恭水盆地西南樱桃垭之后。蒲场即蒲老场，在恭水盆地西北山后。二地位置对称，名称照应，加上高山县“在县（后水河上游）东南九十里”、贡山县“在县（后水河上游）东南四十里”，所以老蒲场中桥为高山县治，蒲老场为贡山县治。而高山县治只得靠北。

 

 释燕县，即胡刀废县。“《志》云：在县（后水河上游）西南五十里。唐贞观九年，置释燕县，属郎州。十一年，州废，县亦省。十四年复置，改为胡刀县，以县南一里有胡刀水，东流合于乌江也。县属播州。开元二十六年废。”

 

本文注：包括今天遵义板桥、四渡、山盆、芝麻、沙湾、毛石、平正、及仁怀县一部分。胡刀水，今仁江河上游。县治在四渡一带。胡刀县治与胡江县治基本在一条平行纬线上。

 

邪施县又罗为废县。“在县（后水河上游）西南二百里。贞观九年，置邪施县，属郎州，旋废。十四年，改置罗为县，以县南罗为水为名。县俱属播州。显庆三年，悉并入遵义县”。

 

本文注：罗为水，即落闽水、罗闽水。邪施县包括今遵义县鸭溪、枫香、泮水、南白、三合一带，和金沙县一部分。县治鸭溪。

 

 2、“十一年（贞观），省郎州并六县。十三年，又于其地置播州及恭水等六县。十四年，改恭水等六县名”。恭水县改为罗蒙县,柯盈县改为带水县,高山县改为舍月县,邪施县改为罗为县,贡山县改为胡江县,释燕县改为胡刀县。

 

贞观十六年，罗蒙县改名遵义县。

 

3、“二十年（贞观），以夷州之芙蓉、瑘川来属”。今绥阳县中部、南部除洋川镇、大路槽镇随洋川县仍属夷州之外，其余尽入播州。今湄潭县南部、风冈县西南、余庆县西北亦入播州。

 

4、“显庆五年(660)，废舍月、胡江、罗为三县”。舍月县、罗为县并入遵义县,胡江县并入带水县。而胡江县今茅坡（永乐镇）一带并入遵义县。

 

今遵义县东部和南部及金沙县东部为此时的遵义县，今遵义县市西北部为此时的胡刀县，今遵义市区大部和绥阳南部为此时的带水县。另有芙蓉、瑘川二县。共5县。

 

5、“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废胡刀、瑘川两县并入（芙蓉）”。（《旧唐书》）

 

而乾元元年（758年）夷州，领绥阳、都上、义泉、洋川、宁夷五县，州治绥阳县。

在瑘川与芙蓉之间，仍有洋川县（今绥阳县洋川镇、大路槽镇、小关镇北部）、绥阳县（今湄潭县和风冈县北部）属于夷州。因此，只可能是胡刀并入芙蓉，而瑘川并入遵义。

 

此时播州领三县，曰遵义、带水、芙蓉。此遵义县辖今遵义县东部、南部、金沙县东部、湄潭县南部、风冈县西南、余庆县西北，此带水县辖今遵义市红花冈区和汇川区大部及今绥阳南部，此芙蓉县辖今今绥阳县中部、遵义县市西北部、仁怀县东部、桐梓县东南部。此播州三县存续时间较长，比郎州六县要大，基本包含了洛、湘、湄这个“三足鳖”大部分土地，相对于后来土司时代的大播州而言，可以称作小播州。

 

6、天宝元年，改为播川郡。乾元元年，复为播州。领县三，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一百六十八。在京师南四千四百五十里，至东都四千九百六十里。

 

至唐末杨端入播之前，播州州治一直在洛安江中游的火烧舟。

 

三、沧桑的河流

 

这条河流，为上古鳖水，中古恭水，唐代始称罗安江、洛安江、乐安江。唐代播州，为彝汉两族拉锯争夺之地。史料记载，仅唐代至少三次失陷，三次光复。在唐末杨端入播之前，唐朝廷在这里并没有完全实现连续有效的管治，州和县的建制都是屡次毁坏又屡次重建。

 

罗安江是本义。乐安江有乐守此土之意。洛安江有唐朝将士怀思中原之意。

 

从洛安江向北到真安州，向南到重安江，是后来700年杨氏在这片高原上垦殖的两条主线。此节也可以反证杨氏初入播州时的经济文化重心仍在洛安江。

 

播州移治更靠近乌江的白锦堡，将洛安江一带视作后方，标志着杨氏集团在军事上的自信与雄心，也标志着大唐帝国在这场与南诏国及彝部之间远超过本朝两百多年的漫长拉锯战中由战略守势转为战略攻势。自此以后播州由一个数县小州逐步扩展为横跨云贵高原控制三州44长官司的汉领土司自治政权，有相当于今天三十几个区县的疆域，巩固了西南的边境，并为后来云、贵建省创造了人文基础。

 

洛安江的上游今绥阳县境内有两条主要支流。一条叫羊川河，一条叫牛江河，羊川河与牛江河直线相对而流，象要打架，却又握手并肩东行。过伞水进入遵义县境称洛安江，经新舟镇、虾子镇、三渡镇，然后与湄江汇合，再往下与湘江汇合，到今翁安县北部“鳖水入翁”，流进郦道元《水经注》所载乌江干流“东屈北流”的大拐弯处。

 

今本人拙作《鳖水小考1》、《鳖水小考2》、《三足鳖》、《瓮水小考》，以鳖县沿革、三足鳖图腾、鳖水入瓮实况、和郦道元《水经注》等文献为据，断：今洛安江即为上古鳖水。

 

至少杨端入播之前，洛安江干流（牛羊二江至乌江）仍是这一地区的政经支架。尤其在鳖国和鳖县的时代，以中为大，以鳖为大。按《水经注》记载，湘江、湄江应为鳖水左右两个支流，洛安江正是鳖水干流。蜀王鳖令也好，海通法师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是从这个三足鼎立的“三足鳖”支架当中走出去的。

 

四、富饶的土地

 

恭水盆地，既唐恭水县也即最早的遵义县所在的这个盆地。东、北为唐贡山县群山，即今永乐镇、郑场镇群山。南以虾子镇东的高坎山与唐高山县为界。西以团泽镇白雀山与唐带水县为界。包括今天遵义县新舟镇全部，虾子镇、三渡镇一部分，遵义市新蒲镇、团泽镇一部分，绥阳县郑场镇一部分。盆地中心大部分属于遵义县新舟镇，今天也称新舟盆地。总面积约400平方公里。平均海拔约600米。除虾子溪水村一带属于湘江支流仁江流域之外，其余绝大部分属于洛安江流域。

 

遵义素称贵州的粮仓，而这个盆地自古就是遵义的粮仓。直到今天在遵义地面上凡与农业有关的产品，只要挂上“新舟”二字仍然被视作优质的标志。例如，新舟的大米，新舟的菜籽油，新舟的辣椒，新舟的花椒等。传统上比较有名的还有新舟的米粉，新舟的米皮，新舟的麸醋，新舟的篾具等，可惜没有实现产业化。其实“新舟”二字是一个还不到60年的新名词。

 

这个盆地是唐代大部分时期播州州治和遵义县治所在地，是隋代牂牁县治所在地，是秦汉鳖县县治所在地，是上古鳖国和鳖族的长老所在地，是贵州高原古代文明的重要摇篮之一，是中古以前遵义地区洛安江、湘江、湄江流域的中枢，是鳖国、鳖县、播州、遵义、及晚清沙滩文化的原点。

 

五、火烧的城镇

 

这个最早的播州州治和遵义县治，今天为遵义县新舟镇，清代和民国称为火烧舟。

 

在有的家族宗谱中，将火烧舟记作火烧州。云南昭通陈氏某支宗谱记载，其始祖陈永富自遵义府火烧州桃子园(风岩)迁居云南昭通府恩安县达智乡小朽蒙长寨。其祖地就是今天遵义县新舟镇桃子坝村民组。遇到这种情况人们一般都认为是误将“火烧舟”写作“火烧州”。但是以常情论族谱中的这种地名，即使用手抄也是很难弄错的，应该是明代以后的人们为了突出鱼米之乡的概念及淡化某种观念意识而将“火烧州”改作了“火烧舟”。而事实上火烧舟集镇一带并不通舟，只有一条不足5米宽的洛安江的小支流经过。洛安江干流在10里之外。

 

火烧州确实是火烧州。隋唐以前的历史难以考证，仅唐代播州旧州就经历了最少六次大型战火。而后播州土司内战连连，明代杨爱、杨友兄弟曾交战于火烧舟。明末八省联军围剿末代土司杨应龙时火烧舟又成战场。加上多次意外失火，这个城镇的历史就是一部名副其实的火烧的历史。

 

明末万历年间，火烧州曾更名为永福场。今新舟镇下属有永福社区、永福村，还有一座小小的永福桥。而我总觉得这永福二字，在历史的马蹄声中，另有一种悲凉的意味。

 

而这一带今天一直沿用的斗牛城、碉坡等小地名，也见证了其悠久的历史。

 

六、尾巴

 

播州旧州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播州旧州在哪里有什么作用呢？我一边写也一边问自己，应该还是有点区别和有点作用，否则我这半个月的心思就白费了。在考证播州旧州的同时，也差不多厘清了朗州六县的大致情况，勉强廓清了播州开元一段的混沌，自己今后观察这一时期这一地域的历史信息时也应该有了一个更为清晰的地理经纬。何况自己就是火烧舟的人，写起来比较过瘾，并不觉得特别累。

 

谬误之处，渴求指正，以便日后修改完善。

 

 

沙滩老鳖

二00八年七月十四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