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161章)

161章  后宫暗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几天后,玉真公主为王维召集诗会、王维在诗会上酩酊大醉、公主特意留宿王维等故事,便在长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说法不尽相同,一个比一个离谱……
就连身在大明宫的唐玄宗,也终于辗转听说了此事,不禁霍然起身,负手在屋中踱步道:“荒唐!真是荒唐!区区一个校书郎,值得她如此大动干戈么?她将自己置于何地?将朕置于何地?将皇家脸面置于何地?
唐玄宗很少如此动怒,今日显然是气得紧了!武惠妃闻言忙走了过来,替唐玄宗拢了拢外裳,软语温存道:“陛下,持盈是你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依臣妾看来,持盈并非那不知轻重之人。想来或是传得偏了,也是有的。
武惠妃的声音似有一种魔力,听了她的声音,唐玄宗心头的怒气便去了大半,心里熨帖得如同大热天喝了冰酪浆,不由握住武惠妃的手,叹了口气道:“衡娘,你有所不知。持盈于其他事上都能处理周全,但唯独遇见这个王维,便会乱了方寸,没得叫朕少操心!
“三郎,持盈出家多年,迟迟不愿还俗,想来自是心气颇高。衡娘倒是好奇,能让持盈乱了方寸之人,不知是何等人物?”武惠妃今日穿了一件银色锦缎滚边的杏色衫子,低垂的长袖分外飘逸,裙裾飘动间,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玲珑和娇媚。
这份玲珑和娇媚,和唐玄宗714年第一次见到她时,竟没有多少变化。她那吹弹可破的鹅蛋脸上,无需描红画翠,只需在眉心贴一个桃形镂金翠钿,便能让唐玄宗看她千遍亦不倦。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他心头的解语花。
于是,他携了她的手,走到华榻边坐下道:“衡娘,想朕的母亲,也就是持盈的母亲离世时,持盈尚不满一岁,正是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我身为兄长,真是真心心疼她。长姊如母,长兄亦是如父。朕看着持盈长大,知道她从小到大在宫里过的是怎样一种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日子!好不容易等父皇当了皇上,她却想出家了。父皇当时没有留她,朕却舍不得,问她为何要出家。她告诉我,与其在这没有暖意的宫中寂寞度日,不如去那清净之地为亡母祈福。朕身为阿兄,到底没能给她足够的温暖,实在心中有愧。后来,朕多次劝她回宫,她都不肯,直到遇见那个王维!唉,朕真是不明白,他那样负她,她却为何还那样护他!
唐玄宗说着说着,便又有股火气直往上冲,声音便不知不觉响了起来。
“陛下此言差矣。衡娘倒是觉得,王维既然能让持盈愿意为他还俗,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再不济,总有什么打动了她吧?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武惠妃向一旁的内侍看了一眼,内侍会意,忙急急走了出去。
“唉,衡娘,下回你若见到持盈,和她好好说叨说叨,怎样的男子才能托付终身,莫再如此执迷不悟下去了!”
“若说怎样的男子才能托付终身,自然是像陛下这般的男子了。只可惜,世上只有一个陛下,衡娘何其有幸,才能得遇陛下。”说着,便起身向唐玄宗欠了欠身,行动间有种说不出的柔媚。
唐玄宗不由心中一动,忙一把拉住惠妃,轻轻一带,便将她搂入怀中,轻抚香肩道:“衡娘,是朕何其有幸,才能得你陪伴左右。
看唐玄宗心情好转,武惠妃抿嘴一笑,抬头笑问道:“好了,这会子可有心情吃一盏杏仁燕窝羹了?话音刚落,方才那个小内侍已经恭恭敬敬地端了两盏杏仁燕窝羹上来。
“知朕者,衡娘也。被你如此一说,朕倒确实有些饿了。”
武惠妃眼波流转,双手奉上杏仁燕窝羹,看唐玄宗吃了一口后,侧头笑道:“陛下,这是尚食局的新鲜做法,眼下节气渐暖,吃这个最是补气,陛下觉得可好?
唐玄宗放下银纹调羹,点了点头:“味道倒也罢了,不过,衡娘如此用心,凭它是什么,朕吃着都觉得好。
看唐玄宗心情甚好,武惠妃心思急转,觉得今日倒是一个说事的好机缘。说什么事呢?
武惠妃不仅天姿国色,且生性聪敏、善解人意,因此,自714年入宫以来便一直备受唐玄宗宠爱,且经久不衰。旁的不说,这些年来,她为唐玄宗育有四子三女,其专宠程度可想而知。
在世人看来,武惠妃可谓天下最圆满的女子,但对她来说,却有两个未圆的梦。什么梦呢?第一个梦,便是想当皇后。这个梦,曾在724年几可实现,但最终却擦肩而过。那年,唐玄宗废了王皇后,想立当时还是婕妤的她为皇后。但是,因为她是武家后人,唐玄宗此举顿时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朝臣们更是激烈反对。最后,唐玄宗也不好一意孤行,只好退了一步,立她为惠妃,但皇后之位从此空缺,并规定惠妃享有与皇后同等的服秩品级待遇。虽然她知道她不是皇后,胜似皇后,但却总觉得是个遗憾。
她的第二个梦,其烦难程度,恐怕比第一个梦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就是废掉太子李瑛,改立她的爱子李瑁为太子。
李瑛是唐玄宗次子,生于706年,715年正月册立为太子。李瑛生性厚道,谨言慎行。725年,李瑛纳太子妃薛氏,薛氏是唐玄宗女儿唐昌公主驸马薛锈的妹妹,可谓亲上加亲。这样一来,想要废掉太子,似乎是痴人做梦。
然而,武惠妃就是不甘心,她觉得皇后之梦已经不可得,太子之梦总要想方设法实现,再加上李瑛生母、曾经也受宠的赵丽妃已于726年过世,武惠妃越来越觉得,这个梦是可以做一做的。
因此,趁今日唐玄宗心情甚好,武惠妃便一边替他轻捶双肩,一边柔声道:“陛下觉得瑁儿这孩子如何?
唐玄宗有30多个儿子,说实话,排行十八的李瑁因从小在宫外长大,各方面都是平平。但因他是武惠妃所生,唐玄宗爱屋及乌,对他一直格外眷顾,见惠妃问他,便笑道:“都说三岁看老,瑁儿七岁那年,拜谒兄长李璘,甚合仪礼,朕觉得瑁儿是可造之材。”
“多谢陛下厚爱。瑁儿从小不在我身边,我身为母亲,对他照顾不周,很是愧疚。”说着,叹了口气,原本黑亮的眸子不觉暗了下来。
“让瑁儿在宫外长大,也是为他好不是?你放心,朕定会好好栽培他,如今让他遥领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大使,不是越发能干了么?”唐玄宗揽过武惠妃,托起她低垂的下巴,柔声道,“怎么,爱妃似乎不开心?”
“衡娘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忧心。”武惠妃眉蹙春山,愈发我见犹怜。
“哦?何忧之有?”
“知子莫若母,瑁儿的性子到底太过柔弱了些,衡娘忧心他将来会被兄弟们欺压了去。”

“衡娘多虑了,朕看着孩子们都还和睦,常在走动,衡娘不必忧心。再说了,有朕在,瑁儿定不会受任何委屈。”
“兄弟间经常走动自是好事,但若走得过勤、过密,恐怕……”说到一半,武惠妃忽然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玄宗轻抚武惠妃玉手,低头柔声道:“在朕面前,你还有什么话不可说的?但讲无妨。
“衡娘留意了一些时日,发现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三兄弟走动甚是频繁。兄弟和睦自然是好的,但若如此频繁,让人看着似乎有些过了。衡娘想着,或是他们的生母关系厚密,所以……”

唐玄宗是明白人,不等武惠妃说完,便已明白了武惠妃话里话外的意思。太子李瑛的生母是赵丽妃,鄂王李瑶的生母是皇甫德仪,光王李琚的生母是刘才人,当年都曾得宠,但自从衡娘来到他身边后,她们便纷纷失宠。赵丽妃、皇甫德仪、刘才人等三人同病相怜,常在一起抱怨武惠妃,武惠妃一直耿耿于怀。武惠妃今日这番话,似乎暗示太子在有意拉拢兄弟,培养自己的势力?
自古以来,皇上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都是微妙的。一方面,皇上会为自己后继有人而高兴,另一方面,皇上也会为这个接班人迟早要取代了自己而心存戒备。因此,身为太子,如何既要有太子应有的才能,又能不让父皇疑心自己迫不及待想取代他,殊为不易。
不得不说,武家的女子都很厉害,武惠妃和她姑祖母武则天一样,都懂得攻心为上。她明白,要想让唐玄宗对太子不满,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唐玄宗面前说太子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于是,武惠妃漫不经心、不着痕迹地说太子李瑛和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走得过近,其他事么,就留给唐玄宗自己去想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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