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老人张祖礼的传奇人生

张祖礼(左二)驾机起义归来收到解放军领导接见

张祖礼(后排左一)与驾机起义归来的战友

张祖礼(左二)与驾机起义归来的战友合影

2008年11月27日,张祖礼(左二)在南宁参加第三届广西学生军成立70周年活动

张祖礼与老伴近照

  他的经历原以为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殊不知,他的一生比影视剧还要精彩绝伦。有些事,我们应该时刻铭记;有些精神,我们终将坚守于心。

  敲响老银杏树下的木门,半晌,奶奶打开了门“你们找谁呀?”“奶奶,我们是来采访张祖礼爷爷的。”奶奶让我们稍等片刻。
  当老人被推到微微阳光照射的银杏树下,我们开始和他聊过往,走进张祖礼老人的记忆中。

投笔从戎:远渡重洋学领航技术

  “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四姐张祖文、堂哥张祖贵、姑妈张博文是地下党员。受他们的影响,18岁那年,我参加了学生军和'读书社’。”回忆往事,张祖礼记忆犹新。
  张祖礼出生于1919年,广西博白人。1938年11月,正在博白中学读书的18岁张祖礼参加了第三届广西学生军。
  1940年夏季,学生军被国民党整编后,他离开学生军到桂林高中读书。
  1943年高中毕业后,张祖礼考入国民党空军航校,经3个月的培训,1944年2月,被派到印度拉合尔学习航空理论,同年7月,又被派往美国学习领航技术,并取得甲种领航员证书。
  回忆过往,张祖礼自豪地说:“在美国学习期间,我不仅学会了为飞机引路,而且也为自己找到了人生方向。”
  张祖礼回忆,《美国华侨日报》是他和同学们比较喜欢的媒体,在这张报纸上他们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进步文章。“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毛泽东的《论联合政府》。”
  张祖礼说,随着大家对共产主义思想有了更多的了解,不少同学私下相约,回国后要设法到解放区去找共产党。
  学成回国后,张祖礼被分配到驻上海的国民党空军8大队35中队任领航员。不久,他认识了101中队的张雷。“张雷的表姐是新四军,我想通过这条线去解放区。”张祖礼说,但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雷后,被拒绝了。张雷说:“国民党的空军是一个很难打进去的系统,希望你留在上海,为解放全中国工作。”
  1948年秋,张祖礼升为35中队中尉情报参谋。这期间,他也有了定点联络人——晋冀鲁豫城市工作部派到上海工作的地下党员王月英。他们每周六都会在虹口公园碰面,交换情报。通过王月英,张祖礼将国民党空军部署情况,各型飞机的性能参数、武器配备、常去的轰炸地点等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送给党的组织。
  平日里,张祖礼还特别留意接触身边思想进步和努力学习俄语的同事。当时,张祖礼简单地认为,苏联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中心,能主动学习俄语的人一定是向往共产主义的。按照自己的这种推论,张祖礼开始向郝桂桥、俞渤等青年军官周围靠拢。

驾机起义:夜幕中投下1000磅炸弹

  1948年对国共两党来说都是重要拐点,这年的11月2日,辽沈战役结束,解放军直逼上海、南京。11月6日,被国民党称为徐蚌会战的淮海战役打响后,张祖礼所在的8大队奉命飞往战场执行轰炸任务。张祖礼说:“那段日子,我最怕听到飞机引擎的声音。只要飞机一起飞,就意味着又有很多同胞可能遭遇不幸。”为了消极抗令,张祖礼先是以感冒头晕为由拒绝执行任务,到后来干脆就泡病号、住医院。同时,张祖礼也利用这些赋闲的日子学习俄语,为将来建设新中国做前期准备。
  1948年12月3日,经俞渤、郝桂桥等人的努力,张祖礼从上海转到南京,成为郝桂桥所在机组的领航员。张祖礼说,到南京后郝桂桥告诉他:“房子已经准备好,可以搬家了。”他们约定,由郝桂桥选择起义时机,并商定:每天吃饭时都看一看郝桂桥,如果郝桂桥点头,就表示当天要起义,如果摇头就表示继续待命。
  12月16日,南京大校场空勤食堂的告示牌上贴出了“晚饭后,蒋总统邀请全体飞行人员到新生社(国民党空军俱乐部)看电影”的通知。在食堂,当张祖礼与郝桂桥四目相对时,郝桂桥轻轻点了点头,张祖礼立即会意,起义的时机到了。
  当日晚上,张祖礼他们以各种借口推掉了蒋介石请大家看电影的邀请后,悄悄带上手枪、耳机、飞行图纸,在俞渤宿舍里集合。俞渤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作了起义前的动员:“如果行动暴露了,由周作舟引爆炸弹,我们和停机坪上的飞机同归于尽;如果半路上发生枪战,大家都要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19时,张祖礼等5人悄悄摸进了机场,几经选择最终确定了编号为514的B-24重型轰炸机。当日,这架飞机的弹舱内不仅有5颗1000磅炸弹,而且有足够让张祖礼他们飞到解放区去的汽油。
  20时许,当蒋介石还在俱乐部内给全体与会飞行人员训话时,张祖礼等5人已经驾驶飞机飞临南京城的上空。20时15分,5枚千磅炸弹从弹舱内投向了钟山脚下……

奔向光明:火把为起义勇士照亮跑道

  张祖礼回忆,机组在南京城上空投下炸弹后,加大油门向解放区方向飞去。后来才知道,因轰炸机投弹系统已经被地下党动了手脚,炸弹并没有炸中国民党的“总统府”,而是在国民党新军俱乐部外爆炸了。
  “起义后,我们原计划准备前往东北解放区,但后来机械师陈九英向俞渤报告飞机的油料不够飞到东北解放区,我们决定改飞石家庄。”
  晚上12时左右,飞机到达石家庄上空时,地面一片漆黑,随即高炮声和重机枪声骤然响起,道道火光不时在飞机的前后左右划过。原来,由于张祖礼他们是临时改飞石家庄,又没有与当地的党组织取得联系,驻石家庄的解放军误以为这是一架前来偷袭的国民党飞机,因而对地面的灯光实施了紧急管制,并向他们开火。情急之下,俞渤将航行灯作为信号灯,打开、再关闭,半闭、再打开,反复数次向地面发出信号,但炮火仍继续向他们射击。
  “我们找不到机场,无线电又与塔台联系不上,只能听天由命地一直在石家庄上空盘旋。后来,解放军看到飞机一直盘旋,又不投弹,可能是明白了我们的来意,他们停止了射击,并在跑道两侧点起数千只火把,移开了拦阻跑道的汽油桶。12月17日1时,我们平安降落在石家庄机场。这时,油量表显示:飞机的油料只能再飞行20分钟。”张祖礼说。
  飞机在机场安全降落后,张祖礼一行受到解放军的热烈欢迎。次日,受毛主席、周副主席的委托,罗青长专程赴石家庄对他们表示慰问和欢迎。1948年12月17日,美联社发布了这样一则消息:“国民党首府南京,昨晚发生炸弹爆炸事件。据权威人士说,炸弹是从执行任务的国民党空军飞机上不慎掉下来的。”当张祖礼他们在石家庄听到这一消息后,不由自主地笑了。
  数日后,张祖礼等5人驾驶飞机飞赴沈阳,参加人民空军的建设。

集结南苑:艰难备战受阅飞行

  在得知这次要执行的任务是参加开国大典的受阅飞行时,大家激动得说话声音都在颤抖,但欣喜和激动之余,他们又为眼前的一切犯起愁来了。
  张祖礼说:“当时,我们要面对三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一是距开国大典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时间紧,任务重。二是南苑机场的10多架飞机不仅旧而且杂,维修任务重,安全压力大。三是飞行和机务人员来自五湖四海,既有在新疆学习飞行的长征干部,又有国民党起义人员,还有东北老航校培养的第一代飞行员,由于飞行经历、技术水平和所飞机型的差异,这样一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要在短时间内形成凝聚力和战斗力,困难重重。”
  但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张祖礼和他的战友们仍然积极投入到开国大典前的飞行训练。
  张祖礼回忆,那是一段紧张而忙碌的日子,每天天未破晓,就开始做准备、飞行、开会、讨论、解决技术难题,有时甚至通宵达旦……一天24小时对于我们来说,总是感到不够用。但尽管这样,10多天下来,我们的心里对能否完成受阅飞行任务仍然没底。
  于是,我们向飞行队邢海帆提出建议,能否向中央请示,先在受阅飞行的航线上,搞几次受阅飞行演练。
  经请示,中央很快同意了。于是,在邢海帆的带领下,张祖礼等人迅速完成了航行计算和图上作业,并拟定了将17架飞机分成6个小队通过天安门的飞行预案。同时,考虑到此次受阅是人民空军首次亮相,为了使编队飞行井然有序,还特别对不同飞机的航速作了计算、提出明确要求。随后,为检验飞行预案和数据是否准确可行,张祖礼等人又进行了多次验证试飞。后来,考虑到飞机太少,又有人提出9架P-51战斗机飞过天安门后,接在6分队后面,再飞一次的建议,经反复修改、完善后,最终形成了演练和受阅实施方案。

开国大典:17架飞机飞出了26架

  1949年10月1日,中国的历史,开始了新的纪元。
  15时整,林伯渠宣布:开国大典开始!毛泽东健步来到麦克风前,用浓重而高亢的湖南乡音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于本日正式成立了!
  顿时,聚集了30多万军民的天安门广场沸腾了!
  6时整,盛大的阅兵式隆重举行。与此同时,南苑机场上17架引而待发的受阅飞机也开始咆哮、开始怒吼!它们期待飞翔,它们期待在人民空军首次亮相中一展军威!
  16时35分,陆军机械化战车师行至天安门广场的同时,26架次受阅飞机,也依次飞越天安门广场。此时的天安门,飞机的轰鸣声与地面滚滚的铁流、鼎沸的欢声,交相呼应,把开国大典推向了高潮。
  这天,张祖礼是在长机——蚊式轰炸机领航员位置上接受检阅的。在经过天安门广场的瞬间,他向下看了一眼,尽管这一眼如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但是在这千载难逢的时刻,这一瞬间已经让张祖礼回味了60多年,而且还将继续。
  60多年后,期颐之年的张祖礼,每每回想起那短暂而幸福的时光,仍激动不已。“我想,毛主席他们一定看到我们的蚊式飞机了。”张祖礼一脸幸福地说。
  张祖礼告诉记者,蚊式轰炸机是加拿大生产的,螺旋桨桨叶是木头制成,而机身的蒙皮也是木制层板,飞机轻,但速度快。参加开国大典阅兵式那天,两架蚊式飞机是最后从南苑机场起飞的。
  当天的编队飞行在世界航空史上也堪称经典。他回忆说,我们按照受阅飞行预订的起飞时间起飞后,在北京东郊双桥上空盘旋编队,并从这里进入起航点,由东向西飞行。进入航线飞行后,3个P-51战斗机分队在前,4分队两架蚊式轰炸机随后,接着是5分队的3架C-46飞机和6分队的1架L-5通讯机、两架PT-19教练机。在6个编队中,除两架蚊式飞机是“一”字排列外,其他各分队都是“品”字编队。按预订方案,9架P-51战斗机通过天安门,先直飞再右转,沿北京外围飞行,与6分队接上,第二次飞越天安门。这样,给人的感觉是前后都有9架P-51型战斗机,而受阅飞机也就由17架变为26架。
  张祖礼介绍,完成受阅飞行,返回南苑机场后,他和邢海帆等9人又接到参加国庆宴会的通知,当时他们还沉浸在受阅飞行的喜悦与自豪中,这接踵而来的喜讯一下子弄得大家不知所措,以至于赴国宴时,竟然连飞行服也没有换下,大家就匆匆忙忙地出发了。
  “席间,周恩来总理和朱德总司令还来到我们中间举杯祝酒。周总理高兴地说:'你们飞得好,飞得好啊!’他还勉励我们为建设强大的人民空军继续努力。”张祖礼说。

后记

  采访中,张祖礼的妻子李秀芳向我们展示了1949年1月30日刊出的《华北画报》封面,上面印有张祖礼等5人起义时的合影、起义飞机、在解放区受到热情欢迎的场景,以及5人换上解放军军服的照片。封面文字称他们为起义的“勇士”。
  1949年5月5日,周恩来、朱德、聂荣臻等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了俞渤和张祖礼等起义人员。周恩来希望他们为建设强大的人民空军而努力!
  1949年8月,张祖礼凭借一张200万分之一的地图,完成了北京至酒泉的首航任务。
  1956年,张祖礼调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四航空学校(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前身)任领航教师。1983年担任四川省政协委员,同年,64岁的张祖礼加入中国共产党。
  如今,百岁老人张祖礼仍然会在妻子的搀扶下往返于家属区的林荫间,也许会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与你擦肩而过。
  结束语:无论是年少的抗战经历还是年老的教书生涯,张祖礼这一生始终不变的是一颗拳拳爱国心,即使文革期间被打为“右派”下乡艰苦生活二十多年,也无法磨灭他对祖国的热爱,而且愈来愈深。正是满腔的爱国热情让他回到中飞院,继续为祖国的民航事业奉献毕生的心血。
  □撰文:李忠粮 蒯梦月

  □图片:来源于受访者和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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