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续:雷汉义:你这娃,叫我说什么好呢
作者/踪影
那天,重感冒发烧的少平,听惠英说周日邀请他和金秀到家里赴宴。一颗心就陷入了矛盾之中,他与惠英之间没有捅破男欢女爱的那层窗户纸,更没有什么山盟海誓。但对于惠英和明明,自打师傅王世才去世之后,在少平心里就成了一份责任,更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关心与呵护。田晓霞牺牲之后,他也曾经站在惠英住的小院里,感叹:这样一个小院,也许才真正应该是一个掏炭工人的家吧!然而,他在呵护明明,关心惠英的时候,更多是感恩。他照顾惠英,帮助惠英从丧夫的痛苦中走出来;他关怀明明,让明明在失去父爱之后,依然感受到一种父亲般的温暖。他常常在心里默念:师傅,您放心,有我少平在,照顾惠英和明明就是我的责任。
从惠英家回来,少平走路有些头重脚轻。也许是喝了几杯酒,又被凉风一吹,他感觉头有点痛,就不说话,默默地走着。到矿部工业广场,金秀说:少平哥,我和我妈回去了,你也需要好好休息,这段时间,你太累了。少平答应着,送金秀和妈妈回医院宿舍。金秀母亲再次唠叨着,说:秀,少平,我想回双水村了,在这儿,我真的是住不习惯,金波他爸一个人家里,我也放心不下,他上岁数了,吃个饭啥的,自己又不会做。秀,我也想你哥了,他都很长时间没回家了。
金秀安慰说: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您不是常说少平妈妈做饭好吃吗,我们两家相处了几十年,我爸就是不开伙,在他家里吃上一两个月,也不会嫌弃的。这您才出来几天啊!您想我哥,也应该想想我呀!
少平送了金秀母女,在回宿舍的路上内心感慨不已,喃喃自语:伯母,您哪里知道啊!金波,他已经不在了呀!他忽然心头一酸,两眼泪水迷朦。一走进宿舍,他就撩开蚊帐,一头钻进被窝,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只是懒懒地躺着,什么都不想做。张银存下了白班回来,见少平在睡觉,知趣地不弄出声响,在床上躺下,翻弄出耳机戴上,听起了收音机。
少平躺在床上,望着蚊帐的顶篷,回想自己第一次到大牙湾,因为复检身体,夜深了,他急需找一些醋来为自己的第二天复检助力,也就是为那半瓶子醋,他结识了惠英和师傅王世才。巧的是,他被分配到王世才当班长的采煤一班,成了王世才最得意的徒弟,师傅常常喊他一起到家里吃饭。师傅喜欢在下班的时候,喝一点小酒解困。少平也在师傅的鼓励下,常常陪师傅喝几杯。有一次感冒发烧,师傅让少平住在他家,交代惠英照顾他吃饭吃药,让他睡在被窝里发汗,直到感冒彻底好了,才让他回宿舍住。师傅在井下为保护安锁子而去世,惠英几乎失去了活着的勇气,是少平一天天的照顾和鼓励,终于使惠英走出悲伤,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后来亲爱的晓霞牺牲了,惠英像照顾亲人一样照顾他,安慰他,鼓励他。他们惺惺相惜,同命相连,彼此之间似乎产生了相互依赖,相濡以沫的情感。这样的关系,在大牙湾工友们中也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些议论。尤其在他任班长的采煤二班,安锁子就曾当面诡异地嬉笑少平接了师傅的班……,愤怒的少平,结结实实地给了安锁子一记耳光,按倒就打,骂道:师傅是替你死的,你竟然这样说惠英嫂子。不打不成交,安锁子从此服了少平,他们成了最铁的朋友。
时间是疗伤最好的良药,随着师傅故去的时间推移,年轻失去丈夫的惠英,是否再婚的问题,已成为包括少平和安锁子在内的许多人牵挂的心事。安锁子也曾经在少平面前提说过几次,在安锁子心里,尽管他暗恋上了惠英,也为惠英夜不能寐。但在他而言,惠英跟了少平,他是打心底里赞成的,谁让人家少平有本事呢!用安锁子的话说:我安锁子一辈子就佩服有本事的人。至如今,惠英姐也算是有了归宿,看来李矿长也是个性情中人,少平再次在心里说:惠英姐,愿你过得幸福!祝福你!
少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黎明时分,才朦胧睡去。早上,张银存醒来,与往日一样,悄悄洗漱,然后到食堂吃饭上班,一切都是固有的程序,不慌不乱。少平一觉睡到八点多,醒了,他并不想起床,只是看着蚊帐顶篷发呆。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愿去想。可能旁观者会说“是吃了一顿惠英设的家宴,精神的一个支点坍塌了。”那么,当事者——少平也会问自己,是这样吗?
金秀买了早餐送来,她一进门,就高兴地喊:少平哥,我给你带了早餐,起来吃点吧!
少平只好起床,胡乱洗漱了一下,说:秀,下次你不用给我送饭了,我可以去食堂吃饭。你这样你把我惯坏的。
没事的,少平哥,我妈在这里,反正我们是要做饭的,多做一点,也不费事儿。说话间,少平吃了早餐,金秀说:少平哥,我回医院去了。
走吧,我跟你一起,假期回矿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跟雷区长做过汇报哩,今儿终于有了闲暇去见见雷区长,这几天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我想这两天继续下井干活。作为掏炭工人,不下井,那不成了废人吗!
少平和金秀一起,路过矿部广场,金秀回了矿医院,少平往采煤五区办公室走去。
雷区长一见少平,就呵呵笑着说:少平,你这娃,脱产读书了,怎么就回来了呢?少平说:区长,放假了呀!这不是想着回来看看您,也看看工友们,跟他们一起下下井,这几个月没下井干活儿,还真有点不习惯呢。可是刚一回来,我朋友就出事了,这不回去料理了后事,一回到矿上,就发烧了。不得不接着休息。
雷区长神情庄严地说:我都听说了,你们从小到大的关系我也知道。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总要为活着的人熬日月吗!你要好好安抚金大夫,那女子为了你小子,放弃大城市的工作,来咱大牙湾这小山旮旯里,你小子可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雷区长说着,竟然感动得起身,拍着少平的肩膀,又说:你娃可要好好待人家金大夫呀!
少平也有些感动了,他凝视着雷区长胡子拉碴的脸庞,两个人的眼神正好相对,那是一种男人激动、艳羡、爱惜的神情。少平的心因为感激而柔软,他说:区长,谢谢!谢谢您关心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雷区高兴得呵呵笑了,说:你和金大夫早点结婚,恩恩爱爱地过好日子,比说什么都好。
区长,我听您的。不过眼前的事是,我在煤炭学校读书,还没毕业,我是怕给金大夫制造负担。寒假期间,我想跟二班工友一起下井,一个掏炭工人,不能够长期不下井呀!今天,我就算正式给您汇报过了。我是这样想的,安锁子还是班长,我协助安锁子干一些杂活儿,反正我也干不了多少天,过了春节一开学我还要去学校。
雷汉义叹息一声:唉!你这娃,叫我说什么好呢?你脱产去上学,是矿上同意了的。反正每月都给你发了基本工资,这好不容易放个假,你也不知道好好歇几天,又回来凑热闹下井。我看你这是下井掏炭,掏出瘾来了呀!这样,我也不给你派活儿,就按你说的,二班班长还是安锁子为主,你自己掌握,想下,你就下几天,有事儿了,你就休息,也不用来跟我请假。安锁子虽然比不上你能干,可他也跟你学了不少本事,绝对是独当一面的好班长了。这你绝对放心。你是个文化人,这再读两年书,那更是咱大牙湾的人才了。你不应该把自己的命运放在挖煤一个希望上,你娃上完学回来,会有更重的担子要挑的!
今天,雷区长的一番关爱和谈话,更使少平认识到了自己到煤炭学校读书学习的光荣使命和神圣责任。在煤炭工业学校学习这一个学期,他真正地懂得了在这个地球上没有哪一样工作是可以蛮干,就能令世人称道和尊敬的程度。就算是劳动环境恶略,安全系数极低,让人谈及色变的煤黑子,掏炭工的井下苦力活儿,也含有许多技术和科学方面的知识。少平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在高中时代的学习欠账是多么严重。
告别了雷区长,回到宿舍,清空了身心里的杂念。收拾了胡乱躺在床上的所有书籍:经济类的,技术类的,文学类的,分类摆放整齐。把原来喜欢阅读的文学书籍,暂时被他冷落到了犄角旮旯里凉了起来。然后,捧起一本《材料力学》津津有味地研读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是下午四五点钟了,张银存下了早班,吃完饭回到宿舍,见少平在看书,说:班长,好用功啊!吃饭了没?
少平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了,说:下班了呀!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