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黄德涵/盐井，岩层深处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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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诗）

黄德涵

凿 痕

后来发现

身体里有道凿痕

这阳光般的凿痕

曾带着梦

带着青春和力量

一点点啃噬

让心有了时代印记

后来发现

这掘进是井凿

凿痕拥抱盐卤

拥抱岁月沉淀的涛声

我那么小，井

那么深，那么直

成为看不见的遗址

后来发现

凿痕成不了龙骨

井曾来过

碗口大的井

低于浅丘，低于

草根

它的深渊你看不到

被捂得很紧，小得来

只有自己坠入

它的跋涉你看不到

身体涌出的咸水

默默流成河

它的逝去你看不到

抚平自己，刚好承接一只脚

去寻另一只

蒸汽飘飘

盐水沸腾。蒸汽

穿越时空升起

我回望，不是告别

不是交出

这命里的瓦斯火

蒸汽飘飘，像往事

一件件被打开

又不可触摸

迷茫中，我看见

你大汗淋漓的样子

蒸汽飘飘，这水

在消瘦，带着冲动

带着你的憧憬

回贡井

风雨潜伏，天涯作别

我身体的盐分还在

头上凝固的蒸汽

却越来越少。回到贡井

我找不到旧盐场

也闻不到最初的卤气了

高楼林立

故乡，只剩咸味

压在心底，卸下盐马帮

怀 念

溶化了

盐、白云与你

回到当年

旧盐场修旧如旧

瓦斯火不再

你呢

我湿漉漉的心

望穿岁月

怎么也熬不出你

德生井

喧闹飞走

井名像一只蝉壳

挂在黄桷树上

这生过盐卤的井

这生过德字辈的井

这养活一个大家族的井

只剩小地名了

我回来，这胎衣

这精神的井

还能将我还原为盐吗

我属羊

一只岩羊领着我

攀沿在峭壁

那里生长的盐霜

潮湿而洁白

我在缝隙、尖利上

跟随羊

找到立身与安宁

找到无限风光

我从舔食的咸，获得

神的力量

以及岩石的滋养

这命，立起一道山崖

井的空

天空，卸下

巨大的倒影和回响

井陷入的空

你是看不到的

也是不懂的

心，偶尔在塌方

井眼穿越

积淀很深的世事

不明不白的

望着人世

在一粒盐上打井

在一粒盐上

我用一生去打井

我要取出微芒

取出一点一点的咸

这粒盐来自

亿万年前

来自父亲，以及

父亲的父亲......

这粒盐如星子

被时光煎熬

放入人世，再苦

也有滋味

这粒盐富含矿

取之不尽，让梦想

生生不息

自贡缩写

不仅仅是自流井

与贡井的缩写

史料记载，在自贡

五十五平方公里地域

两千多年来开凿出

一万三千多口井

采卤熬制

八千多万吨食盐

据说，这些井深加起来

相当于凿穿了

四百座珠穆朗玛峰

这些盐曾供给

中国三分之一人口

我打听，众井

守口如瓶

只以盐井的名义

支撑着城市

我看到，自贡山水灵秀

龙乡、灯城、食府

让井盐之都

依然那么有滋有味

自贡很小，小如盐粒

在天下这口井里

在人间的盛宴上

盐与雪

来自千米地下

承受亿万年挤压

盐坚贞的洁白

不比天上的雪花差

雪降临，天使般

铺开盛大仪式

浩浩荡荡地

巡视人间，统领高原

而盐在仰望

在救赎，接受煎熬

怀抱卑微的咸

跋涉在朝圣路上

记忆的盐分

记忆里撒落的盐分

在某座城市

某个工地，某些阳光下

它们让我回味

俯首，喘息，流汗

浑身的咸往下掉

一颗接一颗

力气就长出来，钢筋

就长出来，越来越挺拔

结出宏大的晶体

而不朽的盐那么小

那么默默

失散于荣耀与奇迹之外

让我闭目就能看见

却无法一一拾起

^作者简介

      黄德涵，四川省自贡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见《诗刊》《星星诗刊》《创世纪》《草堂诗刊》《四川文学》《飞天》《青年作家》《滇池》《延河诗刊》《诗林》《鸭绿江》《华夏诗刊》《四川诗歌》《长安诗刊》《海峡诗人》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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