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家忆旧]魂系丹青 画家风范 ──段无染先生其人其画
魂系丹青
画家风范
──段无染先生其人其画
黄宾虹老人作为文人画的一代宗师,他开创中国画新境界的功绩已铸入史册;其传人亦在老人身后建造起一个个艺术丰碑。而其中一些人又是在历尽种种坎坷之后,复在画坛闪现出璀璨的光芒。如管锄非先生几十年遭冷遇,终以桑榆垂暮之年“出土”于垄亩之中,作品得以展示,画名播于传媒。此外,还应该提到先师段无染先生。先生早年即以诗文书画蜚声大江南北,自22岁入室虹庐,追随宾虹老人终生。不仅笔墨尽得宾虹老人画法三昧,所著《虹庐受学札记》也是被公认为与王伯敏先生《黄宾虹画语录》并为传虹庐之真灯者。
段无染小像
先生在“文革”中被迫害至死已27年,平反昭雪亦已20年。这其间仅有其门人封亚雄学长应《今晚报》之约,有一短文略述先生生平。其后先生遗作似又已在画坛销声匿迹。这种身后的寂寞固亦符先生志向,但究其原因,还是与“文革”中的抄没有关。先生家中片纸无存,其门弟子所存先生作品亦已荡然。再则这与先生后入操守甚洁,又视先人遗墨为手泽,故至今先生身后默默无闻。先生殁时,家中已被洗劫一空,贫无殓资。师兄妹皆在学,举家食粥而并无告求任何亲友。谢国祯先生为先生姐丈,又一生神交情笃,是在先生殁后5年,师妹秀华因事至京相遇,方知真情。其时言路未开,谢先生感慨之余,用张迁碑体书鲁迅《怜子》诗一首以达其情。先生殁后20年,故友钱仲联辗转得知,来信既叹不知故人已殁于“文革”,复伤不能整理出版故人遗作。世传先生临终曾有墨宝留下,惜罕有得见者,此即先生病危之际用牙签棉球蘸墨而作,由师母精心装成册页。然先生后人谨遵遗教,不以之招摇炫世,不肯轻易示人。今青年画家王冠惠、刘双民,为宾虹大师崇拜者,又得见无染先生遗墨,惊喜之余,转告《中国书画报》的编辑,于是访求遗墨于先师后人守德、守虹二位师兄弟,并嘱我撰文以助评介。我既为无染先生门人,多年叨受师恩,责无旁贷,唯恐远离画道多年,辞不达意。
先生讳拭,字无染,室号大佛堂、有恒簃、槐屋1914年生于安徽萧县,萧县古为弦歌之地,今为国画之乡。先生自幼聪慧好学,又居书香门第,有着良好的文化环境。其姑丈为近代书法大家桐城张伯英,故其早年于书法、古文并得张伯英之传。谢国杰先生曾言,不仅张伯英书法多有无染先生代笔,即其电文中有六朝骈体者,亦多为无染先生所为。先生又曾从宾虹老人至交陈柱尊学习诗词,陈亦一代学者诗人,曾有诗题先生早年所作《摹石谿上人<报恩寺图>意》:
偶携妙迹向南窗,怀古欣逢古佛幢。上界疏钟传远梵,辽天尽处接长江。参差松竹穿云湿,多少楼台对影双。看此忽羞作蜀汉,段君浩气更难降。
段无染《摹石谿上人<报恩寺图>意》
先生治史又多受姐丈当代史学家谢国祯影响,故亦精于金石考据、版本目录之学。先生诗学宋,涵永有书卷气,,文类六朝,生动有致。其文笔功力今可从所传《汉画》、《虹庐受学札记》中看出。先生一生中文字交者,约略而记,至今在世者如苏州大学钱仲联老、香港《大公报》陈凡先生,已经下世者如南京大学陈中凡教授、近代诗家陈玉谷,以及陈叔通老人等,皆为一代名流硕儒。先生一生著述有《万年少年谱》(原中央大学40年代出版)、《汉画》(中国古典艺术出版社1958年出版)、《虹庐受学札记》(1961年香港《大公报》连载,1965年汇入《艺林丛刊》另有《沈石田研究》、《文徵明年谱》、《汉画所见事物考》等数种,因十年动乱而未及刊行,其中部分书稿尚保存在出版部门。其余书稿数十万言,“文革”中毁于一炬。迹其一生,亦一代学人也。
上海图书馆收藏的段无染《文征明先生年谱》手稿
先生自幼读书之余酷喜绘画,1930年,16岁时考入上海美专西画科专攻油画,受业于颜文梁、潘天夀、关良、倪贻德诸先生。1933年毕业后,曾先后在青岛、徐州、南京等地举办个人油画展。1936年到北京,在荣宝斋挂笔鬻画自立,此时经张伯英及谢国祯先生介绍,遂得受业于虹庐。宾虹老人亲绘有恒簃手卷以赠,张伯英亲为题署,京师书画界如白石老人等数十人,或绘画,或题识于卷间,一时引为画界盛事。入室虹庐后,老人曾授先生笔法,以纸作树石布局法之图,并书其上云:
平,如锥画沙。留,如屋漏痕。圆,如折釵股。重,如高山坠石。如金之柔,如铁之秀。变,李阳冰曰:“点不变谓之布棋,横不变谓之布算,余称之为“六如”法。
又授先生七墨之法,曰浓,曰淡,曰碎,曰积,曰泼,曰宿,曰焦。并传钩勒古法与一波三折、金错刀笔法之真,以及元人渴墨、山水布局之法。老人游历时写景,多以定制之小张图画纸,用钢笔速写,归后移写裱成之大册页上,先生每假以临摹,请老人改正。
1938年,先生曾陪老人饮于谢国祯之佣书堂。老人以高丽发笺画水墨小景,为先生讲元人写沙地阴影法。并题先生所藏李兰作青绿山水卷,署名“黄山予向”。又曾为先生展示萧尺木青绿山水小幅,辨析钩勒力候。
先生固有口腹之累,不能久待宾虹老人身旁,成为东西南北之人。宾虹老人晚年定居杭州,先生客寓南京、天津,而后函简往返,师生情谊迩之甚笃。1941年,传言老人被某外籍将军所侮,先生致函问候,老人3月28日复云:
承询去腊途中被劫事,近案已破获。失物尽去,亦见行路之难矣。
1943,先生邮赠《丹徒柳氏复印书籍七种》为宾虹老人寿,老人制画册答谢(共6帧,本报已于第41期第4版开始刊发)。1950年,先生《文徵明年谱》撰就,老人欣为之序,并两次寄画,书云:
年来拙笔临古,以北宋为归,参之明季启祯诸贤作法。清以道咸间如伊墨卿、钱 南园、何子贞、赵撝叔、张叔宪、陈若木、翁松禅皆上乘。宋如刘、李、马、夏,元季四大家,明之文、沈、唐、仇,虽有留观,不甚欣赏。择其精者存之。金石则三代 文字,片纸只字,爱护之不忍舍。有友以古印肖形印文字不易见者见饷,如至宝也。
1951年,老人曾致先生云:
自元人尚意而后,士大夫作品俱简逸,易蹈空疏。而朝臣院体临摹面貌,殊少真山水丘壑杳冥、云烟出没之致,思有改造。
先生于1950年在南京相老人推荐友人曾香亭先生,被收为虹庐弟子。老人去世,先生曾致函吊唁,以致哀情。
老人曾致书先生云:
鄙人平日以临古与纪游二者为课,虽无间断,然皆草草写其大意,若无完篇。赠人 偶作,亦不能工。近三五年不能远游,所幸西北旧家发现古代书画,不乏异品,恒所 多见。拙作亦常变易,留之箧中,可十余件。惟不欲急事装璜,致损笔墨神气。
所以先生所藏宾虹老人作品,多不装裱,以遵老人之意。
老人又曾诲先生:“作文章,写画史,搜集材料乃是一件重要事。然资料是积累而来,非一朝一夕可致。譬如储钱,一日储一钱,数十年后其数可巨矣。”故先生遵老人之教,终生致力于搜集画史、画论资料。自1958年来,虽痼疾在身,犹摘记不辍。数十年间,所积卡片不虑数万积于案箧,手稿、笔记逾数十万言。
先生为纪念与宾虹老人师生之情,命次子名曰守虹,以寄托其志。
先生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谈吐间颇有魏晋士人风度,而为人又磊落大度,不乏长者之风,自寓居津门以来,则更淡于名利,不求闻达,兼之自50年代末即卧病在床,故颇似不食人间烟火者。然而“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先生画名不胫而走,而盛誉津门。十数年间,文坛画界,来槐屋造访、切磋画艺者络绎不绝。曾记60年代初,常在槐屋相聚之画界名流有呼延夜泊(王学仲)、华非、李骆公、梁崎、刘止庸诸先生。刘止庸先生之桑楼居与槐屋相邻,故过从甚密。一次,槐屋满壁黑色斧痕,原来是李骆公的砖刻新作。当时李骆公名列“极右”,作品已被打入冷宫,而却能得到先生公正的评价与支持,无怪乎槐屋便成为当时一些艺术家的新作、新论的集散之地了。
槐屋更是青年艺术爱好者求学的课堂与圣地。大家来到槐屋,首先感到的是一种书香墨气的艺术氛围与先生的长者之风,先生对于求学的青年,从不论及门第、基础如何,总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先生学贯中西,熟谙古今中外各种艺术流派,又曾是30年代上海专科班出身,故举凡中国画的山水、人物、花鸟;西画的油画、素描、水彩、版画,先生总能因材施教,各得门径。而于文史知识、理论学养,则可从先生款款从容的谈吐中,从对古代诗文、画论倒背如流的引用中,时时可以学到。其后入门槐屋,学有所成者不下数十人。至今一代,谈艺论画,犹以槐屋相尚。故先生衣被后学,亦有不没之功。
段无染山水册页
先生亦如一切有良心的艺术家一样,于“文革”中在劫难逃,蒙不白之冤,所藏书画、文物毁于一旦,荡然无存。于是,一病不起,1969年病逝,享年56岁。
先生学识渊博,艺贯中西。在总结中外艺术发展规律的基础上,提出中国绘画艺术也如同整个传统文化一样,其发展的过程是一个文化积累的过程(参见《汉画》),主张向传统学习,即“师法古人”,而避免走弯路,又主张绘画要融传统的文学、书法、金石及其它艺术于一体。先生常常引用宾虹老人“‘江山如画’,正是江山不如画”一语,批评将“师法自然”庸俗化,以自然主义反对传统的倾向。先生也反对拘泥于传统而不知变化的“作家气”──匠气。故常常引用宾虹老人“古人评画事优劣,有左文人而右作家,亦有左作家而右文人者。余以作家不易变,而文人多善变,变者生,不变者淘汰。此是历史变迁之理,非仅以优劣衡之也”这一科学论断。故而作画提倡以大文化的理论为指导的“书卷气”,而反对拘守成法、不知变易的“作家气”,也反对缺乏学养,一味标新立异的“纵横气”。提出“耐看”的标准。先生早年由学习“四王”入手,上溯文沈,继而师法元四家,参以二米、清代四僧,又受宾虹老人点化,故画风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大凡先生中年以前禀才华横溢、气力精壮之质,所作山水人物皆为巨帧长卷,笔墨苍润,工致娴雅,悬壁便透露出一种大家风度,钱仲联教授曾题先生摹宾虹老人山水长卷道:
急滩鼍走,记一船而外,乾坤皆绿。眉月漓江,曾照我,冷抱仙云同宿。大海莲开,危空笋立,飞翠迎人扑。婵娟绝代,凌波疑障轻縠。 此境不是人间,青冥风露,收入痴翁幅。万擦千皱,无一笔,画苑传灯谁录。与石温存,随烟上下,鹤梦犹堪续。还君画卷,朗吟喷彻霜竹。
──念奴娇·题段无染摹其师黄宾虹桂林阳朔山水画册
从钱仲联教授此词可见先生中年画风之一斑。先生晚年精心研究宾虹老人“六如七墨”之法,参以西画笔触、光色之理,颇有所得。又于笔墨间融三代金石、秦汉砖刻之古趣入画,故极尽文人画风变化之妙。然因先生卧病于榻,既不得出外游历写生,亦不能作长卷大幅,其胸间逸气多勃发于与学界巨擎如陈中凡、谢国祯、钱仲联、陈玉谷诸先生的诗词唱和中,并于诗文写作之余,绘成册页数帙,所画皆为先生回忆青年时代游历之名山大川,另外还有一些与画界故友酬唱往还之作。这些作品可谓“落其华而成其实”已入炉火纯青之妙。乃秦火楚炬,燔然无情,先生所作,皆已散落人间。然知与不知,寸楮尺幅皆已被视为稀珍拱璧。
先生遗墨至今犹珍藏于家中者,一为先生于1942年秋,28岁时所作《摹石谿上人<报恩图>意》(见右上图,原大横97厘米,纵180厘米);一为临终前的绝笔之作,即上文提到的先生危病中用牙签、棉球蘸墨所作(见右下三图)。《摹石谿上人<报恩图>意》一图,为六尺巨幅,此幅正作于先生体气充沛、才华横溢之时,故笔致飞动,气势磅礴。又兼参之宾虹老人所授七墨六如之法,故笔墨苍润,数十年后展卷尚有临幛犹湿之致。此幅除有前文所引陈柱尊题诗外,亦有钱仲联老题《水龙吟》一阕,兹录如下,以见其时诸先生之诗情画兴:
图边无限江山,莽苍都在秋心里。六朝何处?淡烟冷翠,不成诗味。白燕谣惊,红羊劫换,事随流水。想琉璃地上,诸天宫殿,兴废梦,从头记。 欲会残僧心事,叹如今,津梁倦矣。凭君点染,三生尘影,一襟清泪。如此丹青,过江人物,古怀同寄。对塔痕,如笔笺,天无语甚,人间世。
而被先生后人珍藏下来这些绝笔之作,也可以看作是一个艺术家在历尽坎坷之后,在其弥留之际,对于人生,对于自然,对于艺术的难于割舍的诀别,是一曲广陵绝响。“文革”遭劫,先生家中文物荡然无存,甚至片纸未遗。继而又是一连串的政治迫害,以至断绝了先生一家人的生计。先生原本重病在身,此又无疑雪上加霜。于是咯血不止,时作昏迷。此际先生呻吟于病榻,一息尚存;与一息共存者,尚有一颗艺术家的心灵和这一心灵与人生、艺术剪不断的深情。命运的无情夺去了先生在案间作画的权利,先生却凭着这一未泯的心灵和未灭的一息,拿起当时施药所余的棉球、牙签,在片纸上作画。于是,这一完全超功利、超笔墨、用特殊材料完成的作品,这些从4.3×3.3厘米──10×5.3厘米的数本册页,这一袖珍艺术珍品,留给了人间,丰富了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宝库。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凡是观瞻过先生这些微型册页的人,无不为其作品意境之幽奇、笔墨之精妙而叫绝,亦无不为其超凡高逸的品格而倾倒。对这一幅幅“元气淋漓幛犹湿”的作品,竞是用牙签棉球绘制在如此微小纸页上,感到简直是不敢相信,不可思议之事。这些作品中,其皴擦钩勒之笔触,所谓“如锥画沙;如屋露痕;如折釵股;如高山坠石;如金之柔、铁之秀”,极臻其妙,其点染之间用墨所谓“浓、淡、碎、积、泼、宿、焦”七墨俱备,俱现宾虹老人代表的文人画的精髓。而这些作品的精严构图,气势之飞动,格调之高古,以及融会西画中以色彩传达感情之效果,已使这些作品达到极高之境地。细观这些画幅,其中有写实之追怀旧游之作,无论是画中黄山之奇峻、钟阜之灵秀,洞庭之浩渺,长江之空阔,笔触间随处可见先生早年“搜尽奇峰打草稿”之足迹,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之情。有一些是步趋宾虹老人的作品,无论是《秋林高士图》的水晕墨点,《深山古刹图》重色宿墨的古色斑烂,还是《深山暮归图》用墨的焦、渴、积、湿,都酷似宾虹老人晚年之作,笔墨间处处透露出对宾虹老人的追思之情和师生厚谊。而那些以泼彩积墨、勾彩醒墨的作品,则是记录了先生当年以油画、水彩对景写生时瞬间的感受。这些微型册页中更多的作品是既无成竹在胸,又非以成法运墨的直抒胸臆的逸笔漫兴。画面中或以自然流动之笔在满纸勾出浮涌飞腾的云层,浓密处略施焦墨醒出,复以淡色晕染,最后左角一抹山顶,点苔勾人。乱云飞渡,涛涌似海,其飞动之势如黄河之水,铺天盖地而来。画面上或以泼墨水色画出突兀的云峰,然后施以米点破墨,再以飞动之笔勾出风雨中远树,画面上水墨淋漓,给人以烟树临风,山雨骤至,黑云没天之感。画面上或峡谷涛涌,归舟急驶;或群峰相对,脉脉兀立,或峭石孤松,俯临如海的远峰,或秋荻烟渚,客舟夜泊,种种幽奇,不可胜状。画面中无论是春山、秋水、烟树、归帆,无不透露出一种萧森之气,给人一种凄凉哀切之感。先生于弥留之际,流寓思乡,索居怀友,回首往事,自伤晚景,可谓百感交集,故先生的自伤身世之感,顾念国家民族文化被摧残之痛,皆寄托于笔墨之中。画面中一再表现的月色笼罩下寒林霜薮中的一间茅屋,其阴森凄楚令人不忍卒观。这当是先生与世诀别前孤苦心境的写照。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段无染山水册页之一
先生遗留的这些画幅中更有一些形体抽象、构图奇特,色墨随意施点之作,其意趣、其境界、其所臻范畴,当只可意会,不可笔述。这些超凡的艺术作品是由先生的人格、修养和完成这些作品时的环境、条件而决定,是中国传统的文人画与西方现代超前艺术的刹那撞击而成。这是命运的安排,这也是艺术本身对先生的报偿。
(发表于1996年《中国书画报》)
本文作者 刘崇德,段拭先生弟子,河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著作有、《新定九宫大成南北词宫谱校译》、《中国古代曲谱大全》、《燕乐新说》、《元杂剧乐谱研究与辑译》、《中国曲学研究》第一辑、《乐府歌诗古乐谱百首》、《唐宋词古乐谱百首》、《元曲古乐谱百首》、《碎金词谱今译》、《汉魏六朝诗精华》等
(附段无染部分曾用章)
(附友人所藏段无染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