薅草
天热,太阳异常地毒辣,毫不留情地炙烤大地,这是薅草的最佳时候。
越是天热,越是太阳毒辣,越是要去地里除草。因为太阳烈,草一薅就死。哪天太阳烈,哪天我就得去地里薅(铲)草,不然庄稼会被草全部欺死。我最怕的生活就是薅草。
那时也没有草帽,身上就穿一件背褡子,就是现在说的小背心,是用蚊帐布做的。下身穿一件牛牛裤,是母亲用一块块破布头,拼凑缝制起来的一件花裤头。扛着与自己身材不成比例的锄头去地里薅草。
我家住在白马与溧阳的交界处,丘陵多,山芋、芝麻和黄豆多种在山凹里。那地方窝风,没有一丝风。周围是山,有个小水塘,尤其显得野性和阴森。那里是以前人们扔死婴的地方,叫古井洼子,据说白天都有小鬼上来拖人,很瘆人。要薅山芋地里的草,要薅芝麻地里的草,要薅黄豆地里的草。记得反正有薅不完的庄稼地,看着一垄垄一眼看不到边的地,心里充满了畏惧。
老话说,眼怕手不怕,反正就慢慢地薅呗。特别是山芋地里薅草,要先将山芋藤子扯起来,翻到一边去。将这边薅完了,再将翻过去的藤子翻过来,再薅另外一边。如是者不断地铲,一垄结束,再薅下一垄。觉得永远也铲不完,看着那么大一片地就有些泄气。但一天下来也铲了好几块地,俗话说,不怕慢,只怕站。
给黄豆和芝麻除草也一样,站在地里,从这头薅到那头,没完没了。有时黄豆叶子上还有毛虫洋辣子,只要碰到腿,会疼得全身发冷。
我光着上身,就这样在地里来来回回不停地铲草,本身个矮,山凹里有时一点风也没有。实在渴得不行,就到地边水塘里爬在哪里喝上一饱,或者就将牛牛裤一脱,跳到水里洗一会。那时也只有十岁上下,也没有说怕被淹死,好在兄弟几个,就算淹死一个也还有两个,大约也没有关系,所以大人们也放心得很。
其实,薅草累倒不是最怕的,反正有着永远薅不完的地。然而一个人在地里,看着一片无际的或长长的一垄垄的山芋地、芝麻地和黄豆地,一个人站在其中,那种孤独和无助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迫着我。没有谁与你说话,没有谁告诉你可以休息一会,甚至一天也没有路过的人与你打个招呼。
累了就在地边水塘里泡会,渴了就去爬在水边喝几口水。山芋藤子长出细细的根须,牢牢地抓住大地,要想翻起来,掀到另一边去,还真的要很大的力气。然而,将一垄地翻一遍,薅完后,还要再翻过来,薅另一面,腰都要断了。
头顶上的烈日无情的像火烤一样,背上的皮肤有时晒起泡也不觉得。特别是快到中午时,肚子觉得没有一点食物,就像肠子被抽空了一样,虚脱的滋味可能就是那样吧。
然而,家庭的条件不允许我有懈怠,也不允许我 偷懒,只有不停地劳动才能有收获,才能使庄稼丰收。一天的劳动,生产队也就给7分工。那时生产队年底结算大约1毛钱一个工,一个工是10 分工,我就能得到7分钱。尽管如此,我内心还是充满了自豪和快乐,因为能挣工分了。晚上到家,就到门口水塘里洗一把澡,全身通红,背上的皮用毛巾一擦就掉一大块。
但毕竟能为家里挣得7分工了。现在坐在空调的办公室里,躺在有风扇的家里,望着外面炙烤着大地的毒辣的阳光,我想,那时的7分工,7分钱都让我感到满足和高兴。现在生活是多么地幸福啊,还有什么让我不满足地呢。即便生活有些不如意,还有什么值得计较得呢,况且又有多少人在毒辣的太阳下为之“薅草”呢。
有地薅就不错,有工分挣就很好,能活着就幸福,身体健康就是福分。这样想,还有什么过不去呢,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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