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可能成为科学家,却终成诗人的女子
翟永明,女,1955年生于四川成都,当代著名女诗人。出版有诗集《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称之为一切》、《黑夜中的素歌》、《翟永明诗集》、《终于使我周转不灵》、《纽约,纽约以西》等诗歌、散文集10多部。代表作《女人》(组诗)、《静安庄》(组诗)、《十四首素歌》等。
1974年插队,毕业于成都电讯工程学院(现电子科技大学),曾供职于西南某物理研究所。1981年发表诗歌,1985年发表组诗《女人》,以“惊世骇俗的女性立场和独特奇诡的语言风格”震惊了当时的诗坛。
1991年,应邀参加荷兰“鹿特丹诗歌节”。同年,应邀参加英国伦敦大学“当代诗歌讨论会”,作品被译为英、日、荷、法等国文字在海外发表。
她开的“白夜”酒吧,于1998年落户玉林西路,如今座落于窄巷子32号,是成都著名的文化沙龙,它的存在,像是成都的一个文化符号,而它作为“文化人的客厅”,则影响深远。
她本来可以成为科学家,却在上世纪80年代从体制中挣脱出来,又游历国外,最终落脚在成都。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都在这里。
我们选取两首小诗来一一品读。
《入画》
从日常中逃亡
向飘渺隐去
我的衣袖鼓荡起新鲜负离子
双脚交叉踮地
我能否推开崇山峻岭?
面如绿色悠然行在画中
跨深潭、傍幽涧、飞危壁
绢衣拖动侠骨一列
穿林海、履云气、嚼松果
记忆托付一根香草
问长者、息水边、听落叶
在一颗千年古樟树下昏昏欲睡
还有什么野兽没有来到我的身边?
到画中去、作画中人、自倘佯
没有一个美学上级可以呼唤你!
你不是从画中走下,而是
从人间走入、走上、走反
从虚无中逃脱
向植物隐去
遁形术输给进化论
一物降一物
时间降住所有
这首《入画》选自长诗《随黄公望游富春山》。显而易见,作者观画之时,眼随黄公望的山水笔墨,神思则随着黄公来了一趟神游富春山之旅。
她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富春山之中,悠然前行,“跨深潭、傍幽涧、飞危壁”,“穿林海、履云气、嚼松果”,宛若天仙之女,好不惬意。她愿在千年古树下入眠,而身旁却不断有野兽出没,何其奇谲的想象?她愿意“长醉不复醒”,走入画中、走上画中,挣脱虚无的羁绊。
节选的部分,可以说是清灵飘逸的,让人很容易代入,且有古典诗词的韵律感,而读者随着诗人的诗句描述,仿佛也身处黄公望的富春山当中,眼前无画,心中有画,体验着美好的艺术享受。
再来看一下这一首诗。
《生命》
你要尽量保持平静
一阵呕吐似的情节
把它的弧形光悬在空中
而我一无所求
身体波澜般起伏
仿佛抵抗整个世界的侵入
把它交给你
这样富有危机的生命、不肯放松的生命
对每天的屠杀视而不见
可怕地从哪一颗星球移来?
液体在陆地放纵,不肯消失
什么样的气流吸进了天空?
这样膨胀的礼物,这么小的宇宙
驻扎着阴沉的力量
一切正在消失,一切透明
但我最秘密的血液被公开
是谁威胁我?
比黑夜更有力地总结人们
在我身体内隐藏着的永恒之物?
热烘烘的夜飞翔着泪珠
毫无人性的器皿使空气变冷
死亡盖着我
死亡也经不起贯穿一切的疼痛
但不要打搅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又害怕,又着迷,而房间正在变黑
白昼曾是我身上的一部分,现在被取走
橙红灯在我头顶向我凝视
它正凝视这世上最恐怖的内容
初看这首诗,是颇费思量的,尤其读者是男性的时候。女性孕育生命,最后创造了生命,所以“生命”这个主题本身,与女性密不可分。
诗的开头,“一阵呕吐的情节”,可以想象女性怀孕期间的情形。主人公似乎是去做了人流手术,“液体在陆地放纵,不肯消失/什么样的气流吸进了天空?/这样膨胀的礼物,这么小的宇宙”,这样的描述,让人揪心,让人心痛。抽出的羊水不肯消失,吸宫器则将生命吸进了天空,然后消散于无形,这是多么残忍的行径!很显然,这并非诗的主人公所愿,她受到某种来自哪里的“威胁”,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攫取住了她,惨痛之极。
第二段是描述术后的情形了。热夜飞翔的泪珠,冰冷的器皿盛着死亡的气息,将主人公碾压,而那一阵阵贯穿一切的疼痛,那痛感却超越了死亡所带来的窒息。女人被取走了白昼,现在只剩下黑暗,陷入无边的迷茫。橙红灯就像一只上帝之眼在凝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生命在这里消亡,这是最恐怖的内容。
反复读,才能体会到诗中所表达的痛苦的情绪。每一个生命就像一朵鲜花,而有些生命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在花骨朵时凋零了,怎不令人扼腕叹息?愿天下的生命都能有生长的权利,希望这世上再没有诗中描述的悲剧。
上面简单分享了两首不同风格的作品。翟的代表作在这里就不一一分享了。
诗人欧阳江河说:翟永明,是东方最美丽的女人。
诗人伊沙说:第三代诗人,都有翟永明情节。
2005年,《南方人物周刊》评选中国最具魅力50人,翟永明以“艳阳之魅”位列其中。
今年她已经66岁了,希望她永远美丽,永葆艺术青春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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