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特稿 | 年味,黔味
过年,这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字眼。数千年来,过新年对于中国人而言,已经不仅仅是辞旧迎新,更代表了和家人的团聚,和朋友的把酒言欢,也是一个中国人在辛勤忙碌了一年之后得到的最温暖的馈赠。如果说西方人的新年,是在去往教堂的路上,那么中国人的新年,则由回家开始。一句流行于民间的俗语,“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便道尽其中滋味。
年,各有各的过法。中华大地幅员辽阔,南北东西各个地区过年的风俗也大不相同。每每同我的北方朋友聊起家乡过年风俗,都会各自惊讶于对方过年的奇妙滋味。我出生于贵州,亦称为“黔”。贵州地处西南,群山围绕,古有“十万大山”之名,在外人眼中,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独特的地形地貌自然也有了独特的过年滋味。
每到新年前夕,家家户户都会为过年做起准备。首先便是“扫扬尘”。依稀记得儿时,奶奶总是全副武装:穿上长袍,披上围巾,再将毛巾搭在头上,以免打扫时弄得灰头土脸。接下来,奶奶将一根笤帚扎在一根长竹竿的顶端,进入烤火房,往屋梁上一扫,只一下,也就是这一下,整个屋子便弥满了烟尘。
等尘埃落定,洒上水,奶奶轻轻地把烟尘扫好,用箕畚搬了,倒在屋外坡下的梧桐下。而那梧桐树赖了烟尘的活力,葱郁如许。
按老人家们的说法,“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之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而等到过年那几日,则忌讳再打扫卫生,一至初五忌倒垃圾,也不能将垃圾扫出门外或往外倒污水,恐将家中的财气扫掉。更不能将自家扫扬尘的笤帚借于他人,奶奶说上面带着自家的财气和运气,借给人家,自家就没有啦。
在过年前一个月、半个月左右,咱们“黔人”都会将自家养了一年的大肥猪牵来宰杀,猪越肥,越意味着今年富足殷实。当场宰杀,当场便会做成一大锅烩菜,名曰“刨锅汤”,然后请上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来吃一顿热闹的杀猪饭,一起分享丰盛猪肉大餐和即将过年的喜悦。
如今居住在都市的人越来越多,但丝毫不影响“杀年猪”的习俗,往往每个家族都有留守在村里的乡亲,他们会帮忙养上一两头猪,等城市的亲朋好友回村了就宰掉,过年都能吃上最最正宗的土猪肉,那鲜香瞬时会勾起儿时的回忆。
在贵州,香肠腊肉是家家户户必备年货,杀完年猪后会将一部分鲜肉粘上盐放进腌缸,腌制几天后取出来,然后搭好架子,用柴火烟熏火燎。一段时间后,肉就会变得色泽油黄透亮、香味扑鼻。
记得小时候,每年过年前便会跟着爷爷到郊外搭上一个熏制腊肉香肠的小棚子,再在郊外砍上一些上好的松丫放在一旁,一守就是几个小时,不停的添柴加火,每天回到家都是一股子的腊肉味。而最大的犒赏,莫过于爷爷在架子上割几块没熏好的腊肉,用签子串来烤给吃,饶是如今早已尝过天南海北的美食,每每想起那充满柴火味的腊肉,也不由砸吧嘴起来。
杀了年猪之后,爷爷奶奶绕着火炉,炸上几大筲箕的酥肉,猪肉蘸上特制的酱料之后再裹上事先调制好的鸡蛋与面粉,放入油中烹炸,不一会便会变成金黄璀璨,外酥里嫩的酥肉,小时的我常常守在炉边,炸一个吃一个,吃得肚滚儿圆为止。我们这边也流传着“大人炸,小孩吃,炸一盆,吃一碗”的说法。
不仅如此,贵州还有“二十八,打糍粑”的说法,年近三十的时候,外面冰天雪地,屋里糍粑打得热火朝天!
糍粑以糯米,土豆为主料,浸泡后搁蒸笼里蒸熟,再迅速放在石舀里舂至绵软柔韧,趁热将饭泥制作成可大可小的团状,所谓打糯米糍粑,据乡土志书记载:“系糯米饭就石槽中杵如泥,压成团形,形如满月。大者直径约尺5,寻常者约4寸许,3至8分厚不等。”打糯米糍粑是一项劳动强度较大的体力活,一般都是后生男子汉打,两个人对站,先揉后打,即使冰雪天也要出一身汗。
做粑粑也很讲究,手粘蜂腊或茶油,先出砣,后用手或木板压,要做得玉圆光滑,讲究美观。而做好的糍粑搁以芝麻炒香磨粉拌白砂糖(或是黄豆炒香磨粉拌白砂糖)的盘里滚动,即可取食,口感香甜。
在贵州过年,不能不提的便是赶场。赶场其实就是去办年货,城市一般就是去逛超市。在农村,虽然平时每隔几天都会赶场,但一年的最后“一场”,和往日的赶场意义完全不一样,场景也不一样。
年前的最后一场,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去赶,购买各种年货,有吃的,有玩的,一样不落,尤其是鸡、鱼肉都要买上,鸡预示着吉利,鱼当然就是年年有余。顺带着还会给家里小孩买上新衣服新鞋,再买上春联爆竹,热闹非凡。
如今身在异乡,早已忘却了很多年少时的风俗,想到也不禁唏嘘。城市在飞速的发展,国家也在朝着富强的道路不断迈进,但我想,我们在追求现代化发展的同时也不应该忘记了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守住年味,守住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