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20-06-19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和皇帝 永元十四年 公元102年
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八月，超至洛阳，拜为射声校尉；九月，卒。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为都护。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国三十馀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年老失智。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后竟失边和，如超所言。
【译文】班超久在遥远的西域，年老思乡，上书请求回国。本年八月，班超到达洛阳，皇帝任命他为射声校尉；九月，去世。班超被征召回国后，戊己校尉任尚继任西域都护。任尚请教班超说：“定远侯经营西域三十馀年，小人见识浅短却不得不接过您的千钧重担，希望您能不吝赐教！”班超说：“我老来愚钝，阁下又多次担任高官，班超岂敢妄言！一定要我提建议，我斗胆向阁下提一点愚见：塞外的官吏士兵，本就不是孝子贤孙，大多都是以戴罪之身守边屯戍；而西域各国，如鸟兽般趋利而无情，难于扶持却很容易反叛。您性情严厉急切，但清水养不住大鱼，明察之政不得人心，应该采取无所拘束，简单易行的政策，宽恕他们的小过，只总揽大纲而已。”班超走后，任尚私下对亲信说：“我以为班君会有奇策，今天所说的这番话，不过如此。”任尚终因苛察断送西域的和平，正如班超所料。【解析】这个任尚，就是个莽将，并非帅才，冲锋陷阵尚可，可要谈治国理政，差得远了。论任尚在西域的失败，就败在骄傲。
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
班超在西域经营三十年，建不世之功，任尚尚且看不起，又怎么会看得起西域的这些汉朝的守夜人以及西域小国。如果任尚不那么骄傲，愿意虚心的请教，未来的西域之败，或可避免。任尚的具体问题就在于，班超只说了三言两语，他没有听懂，便认为班超不过如此。如果他真的是真心请教，就算听不懂，也会多问几个为什么。我认为任尚之所以在4年以后丢掉西域，导致西域各国纷纷背叛汉朝，其实就是没听懂班超的话，以至于犯了以下三个错误：战略是区分将才和帅才的根本。任尚战略上的错误是根本的。首先任尚就没有搞清楚，汉朝在西域的根本利益是什么。汉朝是农耕文明，西域这个地方，万里黄沙，在洛阳以西三千公里开外，在那个时代，朝廷完全控制西域带来的收益，远弥补不了支出，所以很多封建王朝都不愿意经营西域，甚至连河西都想放弃掉。因为控制西域，根本收不上来税，收上来的税，还抵不上运输成本，而且要控制西域，又要驻扎大军，驻军又要给养，所以这是个亏本买卖，东汉只能接受在西域屯田，驻扎小股部队，而小股部队是无法完全控制西域的。但东汉朝廷又必须控制西域，一来西域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二来西域毗邻匈奴，如果西域被匈奴控制则成为匈奴从左翼进攻河西的跳板。所以西域又必须竟可能的控制在自己手上。既然客观条件上无法完全控制西域，又必须对西域保持一定的政治影响力，羁縻而治变成了最好的选择，既能付出较小的成本，又可以保持丝绸之路的畅通以及西域的独立性。班超之所以叫任尚抓大放小，其实是出于战略上的考虑。既然自始至终汉朝都无法在西域建立郡县制度，那么西域这片土地就始终不属于中国，作为西域都护，只要抓住这两条大原则就行了，除此之外何必去为外人打抱不平多生事端呢？班超在西域三十年，有一个很尴尬的现象，他就像一个在大海里冲浪的弄潮儿，如无根浮萍，班超在西域是没有基本盘的。所谓的西域都护，不过是印在名片上的一个称呼而已，其在西域的实际力量非常有限，在人家的地盘上，给你面子你就是西域都护，要是不给你面子，那就啥都不是。所以说西域都护看似权力很大，调停各国矛盾，实则完全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如果西域都护手握雄兵，那自然可以明察可切，谁也不敢吹胡子瞪眼。可是现实是骨感的，西域都护手上也不过千余汉军，还TM是充军的囚徒，这样的实力，干得好别人就认你这个裁判，干得让大家不满意，首先挨打的就是裁判。在这种夹缝中求生存的形势下，在滔天的巨浪中冲浪，只需要看好浪尖，适时的与浪共舞就行了，没有必要做太多的小动作。因为做动作就有破绽，就有可能得罪人，今天得罪这个，明天得罪那个，用不了多久就把人得罪完了，到了那个时候，就该上演球员一起打裁判的剧本了，因为大家对这个裁判都不满意。从权术上说，西域是缠势，只需要维持地区平衡，保持丝绸之路畅通就行了。至于其他问题，作为西域都护，要做的是后发制人，而不是防范于未然。西域不是内陆，朝廷一不设郡县，二不收税，管人家那么多事情干什么？什么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自有西域政权管，只要不危及丝绸之路的畅通，只要不打破西域地区的力量均衡，何须插手别国内政。如果在事情还小的时候，就死乞白赖的凑上去找存在感，是不会被人感谢的，反而会被人记恨。问题就好比脓包，只有这个脓包越来越大，发酵到西域各国解决不了，成为各国眼中公认的危害，这才是西域都护顺势而为解决问题的时机。若是事情还在初期阶段，西域都护就急不可耐的介入，这很不好，初期阶段的事情太多了，根本不知道哪个脓包会自己消失，哪个脓包会化脓，如果西域都护个个脓包都去挑一下，那么在西域各国眼里，这个西域都护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找茬，在制造问题。任尚就是因为不懂这些，且过于骄傲，还在用解决国内郡县问题的那一套来应对西域问题，在本该约法三章的时候明察秋毫，因而最终将西域都护搞成各国眼中的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