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亩八分九厘的地

去年,乡下的责任田要实名制。我家的责任田和坡地,自我们家搬到小镇后,暂时借给一些堂叔堂伯耕种。

母亲是负责办理这些手续的最佳人选,这些田地是她从当时的互助组领到和耕种的,每块地叫什么名,面积多大,前后左右挨着哪家的地,她是最清楚的。我们小时候,母亲领着我们这班“童子军”在这些田地辛勤劳动过。

借给堂叔堂伯耕种的地,母亲去村里跟他们要回地,有些人说:“你当时不要的,送给我种了。地是我的了。”

母亲说,那是借,不是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回一部分土地。

母亲说:“当年口头说定,地给他们种,到我们要时,无条件归还。以前地不值钱,个个都不要,现在知道地值钱了,大家吵得眼红面赤,为了一小块地,亲兄弟间大打出手。”

总算要回一部分土地,一共三点八九亩。办了红本的土地责任确权凭证,母亲打电话给我:“土地证只写你的名字,弟弟们的名没写,妈跟你说句实话,你以后要公道,地是三兄弟的。”

农村的田地,刚开始分责任田时,各家各户都嫌地少,分到的地位置不好。当时出外打工的人很少,大队有一个建筑队,想去打工的人,都得托关系。外面不像现在随便可以找一份工作,所以地对乡下人来说,地是最重要。

后来,年轻力壮的都出去城里打工,挣了钱回来,家里就不耕田了。年轻姑娘找对象,会问:你家还种田吗?如果答还种田就没戏了。她们说,我在家里种田都怕,到你家是享福的,还种田我嫁给你,那不自讨苦吃。

外面的钱好挣,大家都出去了,村里的田地没人理,渐渐荒芜了。十多年前,乡下建新房子的人家多了,红砖销量大,需要大量的粘土,有泥头(专门提供粘土给砖厂的人)到村里说:田不种了,放着也是放,不如卖给我。

有人把田卖给泥头,泥头开来挖土机和车队,村前村后的田,泥给挖走了,成了一个个的大水潭。

有人在外面挣了钱,回来村里起房子,地又突然珍贵起来。

再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听到小道消息,有公路要从村中间穿过,村子要搬,政府有赔偿。于是,村里每天吵个不停,都是为巴掌大的土地吵。

村口水塘边,我家有一地,旁边是几个堂叔堂伯的地。几年前,六弟打算在村口建房子,嫌地方不够大,就用家里的其它土地,跟堂叔堂伯们交换。

六弟这块地有四亩多,他对我跟老五说:“我建三座瓦屋,每人一座。建假山,泳池。到我们三兄弟退休了,就回村里住。”

老五说:“就你聪明。”

十年前,父亲去世后,母亲把村里的地和房屋分给我们三兄弟,母亲说,你是老大,你拿多点。

最后,我没拿多,和老五两个要了家里开荒的自留地,有两亩多。其它的,给了老六。

过后,美姐和老五媳妇对我说:老太太偏心眼,疼老六,好的东西都分给老六。我说:兄弟间的事情,女人请走开。

老六媳妇跟二妹聊天说:老太太向着老大和老五,他们全拿了好东西。

今年父亲忌日那天,回乡下堂屋拜父亲。我把土地确权红本拿出来给他们看,并对他们说:“这证上只写我的名字,红本本我暂时保管,我们今天拍个视频,证明土地是我们共有的,以免后辈人有争议。”

老六说:“大哥,这就不必了吧?”我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兴儿他们那一代。”接着我把家里女人们说的闲话告诉他们,老六说,这些女人太多事,我们把她们休了。

老五说,你先休你家那母狮。老五说完,又低声说道:都在城里住惯了,谁还会回来呢?有土地确权证明是好事,我们不在了,下一代看到这本确权证明,最少知道他们自己原先的家在哪里。

听到老五的话,我和老六都不作声了,看着红色的确权证书。

2019-12-02初写朋友圈

2019-11-04雨初堂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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