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京剧最忌大声喊,没有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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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中角色分行,总的是分生、旦、净、丑;但每一行又可以细分,“生”中就有武生、老生、小生之别;老生里又有白胡子(我们叫“髯口”)、黑胡子、黪(灰)胡子,他们都各有一定的台步,动作;小生又分扇子生、官衣生、箭衣生等,他们的动作也有所不同,《奇双会》中的小生是官生,他穿着官衣,要稍稍弯腰、含胸,略带一点儿驼背,因为文人爬在书桌上写字的时候多。官衣生要庄重,扇子生要能抒情。所以扇子生的动作表情都要很潇洒。但假如穿起“靠”来,就要很英武小丑也是如此,有袍带丑、方巾丑等。

在唱上,各行的唱功都不同,老旦不同于花旦,花旦不同于青衣;小生、老生、花脸也都有自己的唱法和要求。白胡子的声音要带苍老,他的一切动作、看人都是缓慢的,黑胡子像《捉放曹》中的陈宫,声音就比较脆亮。但如果《打渔杀家》中的萧恩用这种脆亮的嗓音,就与他的白胡子不相称。黪 胡子的动作、声音都要介于白、黑胡子之间。
  在白口中,什么人该上韵,什么人该念京白,也有一定。根据人物性格不同,运用起来就有很大的区别。如《柳迎春》中的小姐,动作、表情、声音都要表现害羞、娇嫩,但结婚后的少妇,动作、表情、台步就都不同了,声音也要老练一些。
 因此,可以说,各行都有自己的一套表演体系。
 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谁创造的?不知道。我们只知道都是老前辈们根据生活创造出来,遗留下来的。现在把它介绍出来,供大家参考。唱的原理,中国的和欧洲的是一样的东方和西方的艺术,虽然形式不同,但原理却是一样的。
京剧中练功分“四功五法”,说来很简单,实际上都是非常精炼的。“四功”是经,“五法”是纬。“四功”是唱、做、念、打;唱工居于首位,可见它的重要。做就是表情、动作,它们要弥补唱的不足,与唱紧密地联结成一体。念白也非常重要,可以把歌唱中听不清的事情交代出来。我12岁开始学戏,当时学的东西都是固定的,开蒙第一出学《彩楼配》,全是西皮、二六;第二出学《二进宫》,就全是二黄、慢板及原板;第三出学《祭塔》,全是反二黄。有了西皮、二黄、反二黄,就有了基础。同样,老生、小生也都有自己的几出开蒙戏。
 戏曲的唱词,是从诗词里发展出来的,七字或十字,都要押韵。小时不懂,老师教一个字,就照着念一个字;字句念熟了,字音对了,才开唱;师父认为唱得可以了,才用胡琴调。
 当时每天早起,戴着星星就到陶然亭一带去喊嗓,不能间断。那时也没有整套方法,也不讲什么道理,就喊“咿”“啊”,从低到高再转下来,越到高音越觉得音在脑后,好像打一个圈子再回来似的。后来体会,每天早起遛弯儿,走很远的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于身体、对于肺都有很大的好处。健康对于演员是很重要的,但喊嗓必须找一个避风的地方才行。
 后来我感到我们的字有“唇、齿、颚、喉”,单练“咿”“啊”不够用,就增加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练,研究每一个字出什么音,归什么韵。这样,虽然其中有几个字是同一个韵,但就比以前进了一步。后来唱得多了,调子、词句都复杂了,又感到这十个字还是不够用,比如这里就没有鼻音字,如人辰、江阳辙的字。在《文姬归汉》中有一段:
 登山涉水争逃命,女哭男号不忍闻。
 胡兵满野追呼近,哪晓今朝是死生。
 荒原寒日嘶胡马,万里云山归路遐。
 蒙头霜霰冬和夏,满目牛羊风胡沙。
这里用到的人辰辙如登、争、忍、兵、近、今、生等及江阳辙如荒、霜等就比较多;所以以后我就把它们提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练,这对我的帮助很大。京剧本来有十三道辙:一七、发花、姑苏、梭波、钟东、江阳、怀来、由求、苗条、乜斜、灰堆、人辰、言前,我就一辙辙地来练,这十三道辙的练,对于演员很有用处。
京剧唱法与西方不同,中国的字是方块字,单音字;欧洲的是联体的拼音字;中国的语言很复杂,这就产生了一系列的问题。在这一点上,我国一百年前的有关记载,老前辈以及昆曲等的唱法都给我很多启发(近一百年来,不单是昆曲艺术的发展好像中断了,就是京剧也没有将“四功五法”、如何练声等提到很重要的地位。实际上,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基本功)。
 又如“五音四呼”,五音是喉、牙、齿、舌、唇,它们代表出字的几个部位,如舌头不动,“舌”字就很难出来,齿不用力,“齿”字也很难发出。“五音”弄清楚了,就知道什么字该从哪儿发音了。其中每一种加以细分,又都还有很多种,如“喉”就有喉底音喉中音、喉上音等。这些东西仔细研究起来是无止境的。
 京剧中还有尖团字,上口字。什么是尖团字?如“前”、“先”、“想”、“秋”等字就都是尖字,必须把它切出,这样字出来又有力,又送得远。如“酒”字是尖字,“久”字是团字。如说“你喝杯酒吧,咱们天长地久”,要是不分尖、团,这两个字就分不出来。所以尖、团字的区分是为了区别同音的字。固定的几个尖团字,演员必须知道。
 上口字如“春”“如”“何”“住”“处”“雷”等,念时都要上口,在舞台上上了口,字既有力量,又好唱又好听。如《锁麟囊》一剧中,亭中避雨时唱的二六“春秋亭外风雨暴”一句,头一字是“春”,应该上口,第二字“秋”是个尖字,如果不把它按规矩唱出来,就会感到字很不容易清楚而且显得不灵活也不好听。但上口字必须注意不要过火。
 说白对练声很有好处,但一定要知道四声、尖团,还要分清上口与不上口,把这些字在白中都练准确了,唱起来就比较容易,很自然也很有力。戏曲界中有句话:“千斤话白四两唱”,可见话白很重要。因为京戏中有大段的白,就必须把“喉、牙、齿、舌、唇”的劲,即所谓“口劲”练出来,而且一定要注意地练上一段工夫,如《玉堂春》中“启禀都天大人”一段,初学时往往连一段也念不完,就会感到嘴酸口干,但过了一段时间,有了些功夫,嘴上就有劲了,再唱就会感到容易得多。因为唱时尺寸放得慢,声音和字音都容易达到准确;这样到后来唱快板时,就真会感到好像有一串珠子从口里喷出来似的。
唱得好不好,与气口有很大关系。唱得憋住了就是没有掌握好气口,我们说“演员把自己给憋死了”,前几天我到戏曲学校去教学生,有学生才唱三个字就说:“我唱断了气了”,我说:“你才唱三个字就断了气,一出戏有几十句,要你唱完就难了”,这就是掌握方法与掌握气口的问题。我们戏曲中有偷气、换气,在某些地方音是断了,气却没有断,意思也没有断。掌握这些方法,就是要多唱,所谓“熟能生巧”。要做到唱快板也能换气,就比较难。气口怎样运用?我练习时总是边唱边想,在哪儿换,在哪儿偷才合适,这主要是靠自己安排,单是老师给规定了还不行,因为要是光顾着在哪儿换气,就一定唱不好。至于偷三分、八分,这就完全在自己掌握。唱一声高的,就要换足了气我的经验是:如果需要吸足,就一定要把前面的一口气用力推出去,这样才换得进来,也才能换得饱满。如果需要十分,才换了六分,这一句就唱不下来。可是如果这一声用不着那么多气(尤其是在快板中,只要吸一点儿就行),吸多了,就不仅是用不出去,而且对下一句的呼吸也要有影响。有时一句唱,在这几个字上只要一点儿气,就可以把它弄得很好。气口和换气都是从唱的经验中逐渐得来的,要掌握它,主要是要多唱。
后来自己唱得多了,也就慢慢体会到:书中形容唱好像“珠滚玉盘”、“珍珠脱线”、“回肠荡气”等确很有道理,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这才感到老先生们从前一定也是掌握这些方法的。
从前有位许荫棠先生,他唱《打金枝》中“金钟三响把王催”一句的“催”字时,把胡子都吹起来了。当时的胡子又厚,可见他喷口的劲头有多大。听人说他唱起来声音大极了,瓦都能震动。
过去唱戏没有扩大器,“四功五法”、“出字收声”,种种方法都是为着观众听清楚而有的。必须字字唱真、收清、送足。把上一字结束了才出第二字。因为既然观众来看戏,就必须让他听清楚、看明白。
唱必须有感情。要是四平八稳,即使五音四呼都掌握准确了,还是不行。有的人听起来唱得也不错,但他不是艺术家。要成一个艺术家,就要进一步把词句的意思、感情唱出来,是悲欢、怒、恨都要表达给观众,还要让他们感到美。如果唱得词不达意,没有感情,或者口里唱的跟心里想的不一致,比如唱词的内容是表达高兴的,但演员心里正想着什么事,皱着眉,这样就“内外不一致”,无法唱好。所以演员上了台,就要按着剧中人的身份、性格、思想、感情去做戏才成。
唱要分什么戏,悲哀时就要唱悲音,声音要稍带一些沉闷,好像是内里的唱。高兴时也用悲的声音就不好。
唱最忌有声而无韵味。嗓门很大很响,没有韵味,就是响了也怪吵人;响了又很好听,这就是有韵味了。有声而无韵味就像一碗白开水,要是渴了也好喝,但如果放一点茶叶,就有味儿了。学唱就要研究如何唱得有韵味。
要注意字,把字唱好才能使唱有韵味,特别是一句中最后的一点尾音,对唱有很大的关系,尾音的气一定要足,音的位置要保持好,不要以为唱到最后了,就漫不经心地让音掉了下来。
唱的抑扬顿挫与韵味也有很大关系,没有轻重、没有抑扬顿挫,平铺直叙一直响到底,就不容易打动观众。气的控制要轻重得宜,音出来要有粗有细,这样唱起来就有味儿了。要是单来一声细的,又来一声粗的,一定好听不了。要在一声内有轻有重,像“枣核腔”似的,一口气下来,该轻的地方轻,即使最细的地方也有力量,直到最后才一口气唱了出来。这就要靠控制了。
总之,唱要用气,如果演员本身身体不好,没有主气,单谈控制是不成的。这就像自己没有本钱,专靠借债过日子是不成的一样。
演唱要根据剧情的需要运用技巧,什么感情需要用什么音都有一定规律;中国的唱也有颤音,但要分什么地方用,不能乱来,也不是自始至终地颤。悲哀、高兴、愤恨用什么声音来表现都有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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