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尊创【散文】在记忆深处的角落里拾荒 / 开普饭

美

文

品

读

在记忆深处的角落里拾荒

文//彭尊创（湖北巴东）

挂断电话，已是晚高峰。辗转到高速入口，逐渐远离了车水马龙。驰骋在余晖里，后视镜里的世界逐渐模糊远去。透过挡风玻璃，我看到远处的白桦树尖上，有些许刺眼的阳光在跳跃。我加速追过去，却渐渐淹没在黄昏的阴影里。恍惚间，我仿佛掉进时光的“黑洞”，意识游离……

许久，后视镜里跳出一点亮光，而后变得无比刺眼，最后快速消失不见，是一辆快速追上的车。我瞬间清醒，于是，开始思考一些无数次思考过的问题，无关痛痒，但却占据了我内心墙壁的大半。比如，活着与死亡，拥有与失去，光明与黑暗。还有你、我、我们……

我扭开音乐，想盖住微微的胎噪。是许巍的歌，“天边夕阳再次映上我的脸庞，再次映着我那不安的心。这是什么地方依然如此的荒凉，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

想起第一次听这首歌的光景。那是2017年夏末的合肥，我在巢湖边看夕阳。环湖路边的光景台上，有卖肉串的小贩，劣质的音响把音乐和方言叫卖声搅拌在一起，不由分说地灌进我耳朵里。我望向湖面的尽头，夕阳已经被湖水淹没一半。潮水拍打着防潮堤岸，“沙沙”作响，渔船也跟着微微摇晃。我脱了鞋子，半躺在枯草堆里，脚垂在水里随波荡漾，闭上眼睛，想象从未见过的海滩在我脑海里的样子。小伙伴面对着夕阳，相机单反对着湖面发出“咔嚓”的声响，我也举起手机，拍下她在昏暗的光线里模糊的身影。背后的环湖路上，有追风少年马达的轰鸣。天空，是一片灿烂的星辰。

这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我曾以为，它就像环湖路边的灯，在黑暗里发出耀眼的光芒，每一天都会无比的闪耀，让我时时不忘。但后来，它变成了记忆的星河里一颗慢慢不再闪闪发亮的星，只是偶尔闪烁微微的光。它让我慢慢变得平静，甚至内心好久都没有波澜。

这让我沮丧、困惑了好久。后来我在书上看到，“那些我们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也逐渐在我们念念不忘当中遗忘。”我仿佛一个守岁的老人，夜夜敲响十二点的钟声，但第二天的清晨，送奶员、卖报的孩童，他们都不曾听到。

离开合肥的时候，室友跟杨哥送我。杨哥说，回去照顾好你妈。我以为，曾经面临生离死别的时候的坚强，会把我内心铸造成铜墙铁壁。但不曾想，一句话就足以让我构筑好的防备分崩离析。就好比玻璃的心脏，碎裂的一瞬间把所有的玻璃渣子插进肉里，外表完好，但里面早已血肉模糊，疼到窒息。许多画面在我脑海里迅速闪过，演变成心里看不见的悲欢离合。我甚至想起处理完这件事回到合肥，在跟朋友吃海底捞的时候，我轻描淡写地说了在她看来有天大的这件事，她语气颤抖地安慰我，我笑了笑说，你推荐的番茄汤加牛肉粒确实好吃。那天也是好美的夕阳，跟我在巢湖看见的一样，只是我一路眼泪到南站。

于是，我不经意地明白了。它成了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低头看了一眼仪表盘，晚八点整，速度一百三。我已在高速路上神游了四十多分钟，也不知道限速八十的区间测速我到底超了多少。每次我出门，我妈总说，你开车慢点，精力集中点。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听话孩子，但唯独这件事，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抗命不遵。无数次的夜晚，我在高速上，追着道路两旁的反光条，思考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作出一个又一个的决定。在我转动方向盘控制车子前进方向的同时，也决定了许多人生十字路口的方向。

在黑暗中向前狂奔的我，无比清晰，内心纯粹，但好多时候也没能把问题想个明白。

今天再次听这首歌，突然有了一丝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觉。与在合肥第一次听到相比，内心里多了一些厚重，多了一些经历与感慨。我想，我们不能仅仅是活着，而是要好好活着，永远保持热爱。我打开车窗，风如潮水一般灌了进来，风噪和胎噪轰轰作响，我的车里瞬间热闹起来，我也跟着音乐放声高唱，“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那是你破碎的心，我的心却那么狂野”。

出隧道，星稀月明。小镇的灯光把远处的山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气氛氤氲。收费站的标牌闪闪发亮，栏杆抬起，我驶出高速，仿佛进入一道门，身后无数次想逃离的繁华城市被拦在外面，我转身一头扎进了小镇的灯红酒绿。我也不止一次的幻想过，我推开门，像许久之前一样，说一句，我回来了。

我们彼此都会被遗忘，就像尘埃终将落定，只是那些开心与难过，相聚和分离，幻化成光与影，变成时光久远而泛黄的胶片，在心里不断循环播放。我想忘却，却无数次地想起。我想拥有，却一直失去。但到最后，却慢慢不再想起，仿佛也不曾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