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丁肃清/花儿与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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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肃清

一到夏天，事物就都热闹起来了。

花儿们开得老道了，各种花，五彩缤纷，颜色渐渐浓起来，彼此间递送着媚眼儿，你夸我，我夸你。实际上，她们互相夸，其实是想听对方说自己好看，它们的话儿，都热乎乎的，一阵风刮来，这一朵儿的体温，御着风就贴到那一朵儿上了。

有的花儿，像是好害羞的小姑娘，说话儿间就脸红，就躲在绿叶间。说是躲，却躲得扑朔迷离，在叶子后面悄悄地往外看，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的花儿，性格很浪漫，或将色香味肆意溅射路人，或浓妆重抹摇曳在风中跳探戈。夏天是花儿们媲美和畅想的季节，云想衣裳花想容，就连空气里，也扑朔迷离着花儿的芳香。真正好看的花儿，都使得别人跟自己学，就连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的模样开。

牡丹花，确实是真好看的，她不言，仅以那富贵的姿态宣示：我，就是花中皇后。红的，蓝的，紫的，黑的，白的，开成了一片，颜色深浅都不同。牡丹的花期短，她一亮相，就把容貌藏到夏天的后面了，舍不得久驻留，最美的花，见好就收，开一阵子，就藏了，她们不奢侈自我，给人们无限的遐想。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理解，她们有可能是胸怀若谷，好看不能光留给自己，腾出点空间，也让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美。花儿们之所以可爱，不光是容貌，还有涵养和气质，她们的涵养和气质，方方面面，都饱满，都丰厚，因为都读过日月星辰天的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个夏天很特别。刚刚从冷冷清清的春天走过来，冷冷清清的乡村，冷冷清清的城市，春花开了，开在灯火阑珊处。众所周知，一场瘟疫，将人们的思考封闭了太久，人寂寞，花寂寞。路边的花、田里的花，无人顾及赏。而院里的花、阳台上的花开了，开有所值、开得心花怒放，因为在任何时候，她们都不曾得到过这么多瞩目和欣赏。到处都是白口罩、步履匆匆……这个国度、千年的时光，覆盖着的中规中矩的思想。中规中矩，莫如夏花。五月立夏。五月开月季、玫瑰，六月开兰花，七月开杜鹃、开百合。特殊的夏，今夕何夕，夏花如旧，而咏花的诗亦新鲜如初。杨万里咏月季：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陆游写百合：更乞两丛香百合，老翁七十尚童心。李贺写兰花：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王维写杜鹃：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当然，夏花中也有曼陀罗，少人赏，多人怨，没人给作诗，且被人别名为大喇叭、山茄子、狗核桃，破罐子破摔罢，无所谓。

人和花一起过日子。到了八月，就入秋了。人们摘下了口罩，露出了笑容，看那渔民们，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看那农民们，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这个夏天，只有花儿们懂得人。人遵守纪律，花遵守纪律，纪律就是二十四节气，彼此间绝不抢分秒，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

文明在交响，西方人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东方人说：春天来了，夏天就要随即而至了。人和花的意义所在，固守着现在，畅想着未来……又有谁不在向往呢？即便是菜花，即便是蝴蝶，满园菜花开向夏，一双蝴蝶飞上天。花和夏，人和夏，情义最长远，夏花耐心，万卉春风度，繁花夏景长。劳者耐力，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一年四季，只属夏日长，它看眼下，也放眼远望，生活本来就如马拉松，谁走得长远，谁就是时光的冠军。

熬过季节，季节就来了。

石榴花。最具耐心和耐力的花儿，她能绽放五个月之久，随夏风现蕾，满枝间都是红灯笼，在阳光下闪烁着。随秋风挂果，小灯笼长成了大灯笼，个大籽实，甜美的籽粒真抱团，兄弟姐妹是一家……

说荷花，荷花的诗意让人说尽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说的是魅力。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说的是品相。生命如莲，就近似完美了，最高尚者，是坐在莲花座上的，那是谁呢，众所周知。

玫瑰花，爱情的标志，她一出场，那千般情绪、万般思想，都就喜笑颜开了。折得玫瑰花一朵，凭君簪向凤凰钗。一朵儿、两朵儿、九十九朵儿，每一朵儿都醉心，她浪漫着、热烈着，莎士比亚说她：玫瑰是美的，更美的是她包含了花香。所以在生活里，送人玫瑰吧，自己的手都留有香味。

人性之美，美在喜欢众多的美丽。喜欢花，花儿的每一瓣儿，都不瑕疵。喜欢诗，诗的每个字，都经典，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都是至美，只有诗和花儿，当属是最好的匹配。

夏天是彬彬有礼的季节，迎春天一程，送秋天一里，不嫌春的稚嫩，不弃秋的萧瑟，进来的，出去的，都在它的驿站得以惠顾。在这里，大家都曾热闹成一片，就连麦花稻花也在这里开，小麦覆陇黄，稻黍田畦长。君看百谷秋,亦自暑中结。更是那些流连忘返的鲜花儿们，在这个季节都盛开成名花，各有别致，环肥燕瘦，都活成了自己。即便随风的草、墙头的苇，在这里也都有一席之地。包容，有容则大。蛙声一片，蝉鸣半树，鸟语花香，骤雨热风，都炫在了这个夏天。

那么人呢，不负热烈，夏日正是作文时，值得背汗湿如泼。

作者简介

丁肃清，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创作小说和散文，并进行小说和散文理论研究。作品发表在国内各地文学期刊，出版长篇小说、小说集、散文集、长篇报告文学和文艺理论等著作10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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