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仁存应用虫类药物治疗肿瘤的经验
杉木轩
2016-05-13
作者 / 陈柯羽 张青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
编辑 / 冰无双 ⊙ 校对 / 钱秀华
I导读：治疗肿瘤的方法和用药很多，本文作者却主要以虫类药物为主来治疗。大家可以看看从中能获取一些经验。
郁仁存教授为北京中医医院主任医师，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肿瘤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从事中西医结合肿瘤临床研究工作50余年，为全国第三、四、五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其学贯中西、临床经验丰富、疗效确凿，在治疗肿瘤方面，总结出一整套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的宝贵经验。
郁教授认为，肿瘤是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现，以全身为虚、局部为实；正虚是导致肿瘤产生的病理基础，“癌毒”是肿瘤产生的必要条件。癌毒为邪，易伤正气；其性猛烈，似热非疫；其性沉伏，似湿缠绵；其性善行，随气升降，无处不到。癌毒既有隐伏缠绵暗耗等属阴的一面，又有暴戾杂合多变等属阳的一面，而阴阳两类特性又常交叉并见，这种阴阳交错的病性，决定了癌毒的难治性。对于癌毒的治疗，郁教授在辨证论治基础上，多加用抗癌解毒中药，尤其是针对脑转移、骨转移等难治性肿瘤常选用虫类药物。虫类药易吸收，疗效可靠，在某些方面是草木、矿石之类所不可比的。虫类药以咸、辛居多，辛味能散能行，可入气分；咸味软坚散结，可入血分；其性善走窜，剔邪搜络，攻坚破积。虫类药这一特性决定了其在中药抗癌解毒中的特殊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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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用虫类药抗肿瘤的经验
郁教授治疗癌症的过程中，重视虫类药的功用。认为本草所言草、木、果、谷菜、金石水土、禽兽等中药自有其应用特点。
1不同肿瘤的用药经验：
肺癌属“肺积”范畴，晚期肺癌，尤其是肺癌脑转移、肺癌骨转移等具有毒藏邪深的病理特点，此非一般药物所能攻逐。虫类祛瘀药可搜剔经络，缓攻渐消，故在正气可耐攻情况下，可借其毒性以抗癌。
《临证指南医案·积聚》有云“飞者升，走者降，灵动迅速，追拨沉混血气之邪”。蜂房内空质轻、轻清上浮，且入肺经，故用其治疗肺癌患者，常用量为10g。全蝎、蜈蚣镇惊熄风、破血祛瘀，郁教授常用此两味药治疗肺癌脑转移者；土鳖虫破血逐瘀、活血止痛，对于治疗肺癌骨转移疼痛明显者，郁教授将其与延胡索、姜黄等配伍，效果显著；地龙可熄风止痉、平喘、通络除痹，郁教授常应用其治疗肺癌喘憋明显的患者。肝癌属中医“癥积”“臌胀”等范畴，其发生多为内伤七情、外感六淫、饮食不节、肝病久延、正气亏虚等诸多因素作用下，肝气郁结，肝失疏泄，气机失调，气血运行不畅，日久而成有形之块结于胁下。
肝癌毒邪深藏体内，病位较深，一般植物药难以取效，虫类药具有攻冲走窜之性，性猛力专，可攻剔痼结之毒邪，适当选用有助于提高疗效。研究表明，土鳖虫既可促血管生成又可抑制血管生成，且因土鳖虫入肝经，郁教授常采用土鳖虫治疗肝癌、淋巴瘤及妇科肿瘤中带瘤生存者。
脑瘤患者可见持续性头晕头痛，根据脉证以肝风内动多见。郁教授认为，全蝎可入颅、进脑，在平肝熄风方药的基础上，加入全蝎熄风止痉。郁教授常在原发性脑胶质瘤或转移癌患者的中药中加全蝎、蜈蚣，以熄风通络、解毒散结、通脑络，蜈蚣熄风之力较全蝎强，全蝎通络之力较蜈蚣胜，故两者合用通络化痰止痛，广泛用于各种癌症。但临床上用量切勿过大。
2肿瘤不同并发症的用药经验：
郁教授认为，癌性疼痛属实者多为癌毒沉积于幽微之处，属中医络病范畴，故多将全蝎用于治疗癌性疼痛，与蜈蚣、蜂房、鼠妇、白花蛇、补骨脂、透骨草等抗癌解毒、活血通络之药配伍，可影响肿瘤细胞的黏附，具有抗肿瘤、抗凝血、促进细胞凋亡等作用。
对于手足振颤症状的患者，临床多见颅内肿瘤或化疗后患者，前者多因颅内肿瘤生长压迫神经，后者多因化疗的神经毒性损害神经。郁教授认为此症状属肝风内动，可选蜈蚣通络熄风。蜈蚣可外走皮肤，内入脏腑，因其走窜之力较强，故可通络止痛，因其偏温，故常用于寒痰凝结诸症。郁教授将蜈蚣用于四肢之骨转移、骨关节症状。治疗肿瘤血瘀癥积较重者，郁教授认为水蛭活血力强，适用于需要破血消癥的患者，禁用于有出血倾向者。水蛭含有水蛭素，可延缓、阻碍血液凝固，从而有抗凝血作用。近年发现水蛭可通过改善肿瘤缺氧微环境抑制肿瘤血管生成发挥抗肿瘤作用，其机制可能是通过降低人低氧诱导因子1α(HIF-1α)蛋白和mRNA的表达及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mRNA的表达实现的。
郁教授常说：“治病必求其本”，治疗肿瘤时就应掌握癌毒这一根本病机，慎重选用虫类药，应将虫类药的传统药味药性药效与药理学研究相结合，灵活用于临床，才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3不同分期肿瘤的虫类药应用经验：
郁教授认为癌毒之邪，易伤正气，随着毒邪深入，不同分期的肿瘤，虫类药的选择亦不相同。
肿瘤早期患者多有肺脾之气受损，郁教授常用补益脾肺之品，使脾气得健，肺气得充。另外，肿瘤早期的化疗药物常影响气血运行，所以在应用虫类药的同时应积极恢复气机，尤其是脾胃之气，使后天之本得健；佐以护肾益气之品，使先天得充。肿瘤进展期患者多出现纳差、憋闷、疼痛等反应，与痰、湿、毒有关，治宜化痰、祛湿、解毒为法。
郁教授认为，此时应积极采用辨证与辨病相结合的治疗措施。郁教授多用蜈蚣、蜂房等攻坚消积解毒之品配以健脾益肾扶正药对全身调补有明显促进作用，可改善患者生活质量，缓解放疗、化疗之毒副作用，且在预防肿瘤转移等方面具有较好疗效。肿瘤晚期体质较弱者，用之更宜谨慎，郁教授认为应掌握好虫类药物用量，处理好局部与整体的关系，强调要与扶正养血滋阴药物配伍应用。虫类药物或香燥耗气，需配伍补气药物，常用八珍之类；或味道腥臊，需配伍芳香之物；配伍焦三仙、鸡内金、砂仁改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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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要点
郁教授认为，癌毒久病入络入血，一般行气活血难以奏效，在用行气活血药的同时，要加入虫类药物。正如叶天士所云：“籍虫蚁血中搜逐，以攻通邪结”“取虫蚁迅速飞走诸灵，俾飞者升，走者降，血无凝着，气可宣通”，后人解读《临证指南医案》认为，虫类药以攻为功，非沉疴痼疾不用，且年老体弱、妇人病少用或不用，幼科非痘疾不用，故虫类药在临床应用时也有特殊禁忌。
郁教授认为运用虫类药过程中存在以下注意要点：
①虫类药含有动物蛋白，可引起过敏反应，对过敏体质者，用之要慎，一旦有过敏倾向应立即停药；
②虫类药多有“小毒”，不能一味攻伐，用之不可过量，时间不要过长。如全蝎含类似蛇毒的具有神经毒性的物质，蜈蚣含类似蜂毒的组织胺样物质和溶血蛋白，过量可引起中毒，出现溶血、贫血、肝肾功能损害等。所以，对有出血倾向、肝肾功能损害者，要慎用虫类药；
③治疗肿瘤过程中，需结合患者病情强调“以调为主、以平为期”。临床用药应根据患者虚、痰、瘀、毒的程度，调整虫类药与其他药物之间比例，随证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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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病例
患者，女性，51岁，于2007年初无明显诱因出现间断干咳，少痰，咽痒，无痰中带血丝，未予重视。2008年7月底咳嗽加重，干咳，无痰中带血丝，无发热，胸CT示：左下肺占位，肿物5cm×5cm×4cm，肺门及纵隔多个淋巴结肿大，前胸壁直径0.5cm结节。2008年8月1日，胸部代谢断层显像示：左下肺明显异常高葡萄糖代谢灶考虑为恶性病变。2008年8月4日于该院行左肺下叶切除＋淋巴结清扫术，术后病理：(左肺下叶)低分化鳞癌，部分腺癌分化，脉管内可见瘤栓，断端净，周围淋巴结转移2/17。(胸壁结节)纤维脂肪及骨骼肌组织。术后以凯复定、希刻劳抗感染，曲马多止痛等对症支持治疗，伤口恢复好。复查胸CT：①左下肺癌术后；②左下气胸；③左上胸膜下结节，转移不除外。于2008年9月14日始以紫杉醇联合卡铂化疗2周期；艾素联合卡铂化疗2周期，末次化疗时间2008年11月28日。2010年9月20日复查脑MRI示：脑转移。症见(放疗前)：干咳，少痰，无痰中带血，无胸痛胸闷，无发热汗出，纳寐可，二便调。
郁教授辨证：气阴两伤，邪毒未净。
治法：益气养阴，解毒散结。
方药：生黄芪30g，太子参15g，茯苓15g，生白术10g，南沙参15g，龙葵15g，白英20g，生薏苡仁30g，枇杷叶15g，苦杏仁10g，鸡血藤30g，枸杞子15g，女贞子15g，山萸肉10g，砂仁10g，鸡内金10g，焦三仙30g，全蝎5g，蜈蚣2条。
在放疗期间，患者一直服用该方治疗，患者顺利完成放疗。2010年11月4日(放疗后)，患者自诉干咳，少痰，右侧下肢无力有改善，无痰中带血，无胸痛胸闷，无发热汗出，纳寐可，二便调。原方加麦冬10g，蜈蚣至3条，此后一直门诊调治，现患者仍健在。
按语
肺癌脑转移病例，患者发现后即行手术，术后又接受放化疗，患者起初的症状为干咳少痰，咽痒等，术后仍干咳，参之舌脉、病史，郁教授辨证为气阴两虚、瘀毒互结，在化疗前以健脾补肾、活血化痰、抗癌解毒为主，在健脾补肾方的基础上，加前胡、苦杏仁、枇杷叶等宣肺止咳，补肺阴以南沙参一味，因患者有脑转移，加蜈蚣、全蝎以通脑络。郁教授认为，人体阴液以肾阴最为重要，故在放疗前、放疗时以健脾补肾为主，放疗后，患者脑转移基本控制，此时肺、脾、肾三脏同补，加用麦冬以益肺阴，继续使用“血肉有情”之蜈蚣、全蝎通络止痛，抗癌解毒；加重蜈蚣用量，增强通络解毒的力量。此案可见郁教授使用虫类药物是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在对虫类药的用量十分谨慎。病之初，正气未虚，可选用峻猛之品；病久正虚，或素体虚弱，当配用扶正之品，而该病患者初诊时正气已受损，故在应用虫类药攻伐的同时配以益气养阴、健脾补肾中药，使邪去而正不伤，效捷而不猛悍。【岐黄民间传承（微信号：qhmjcc）编校发表】
I 来源出处：本文摘自《国际中医中药杂志》2015年8月第37卷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