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六月
南山的六月,窗外。
是风揉细拉长的绿枝蔓,是雨催绿吐锦的簇簇团团叶。呼啦啦,风掀翻一片绿云;亮晃晃,太阳洒银光点点。六月的南山,安安分分地隐在树后不言不语。这时,喜欢出场的是鸟们,久浸于湿润的空气,饱满了它们清亮的歌喉,开始纵情喃喃,私语窃窃,好语啁啾......一声声,一点点啄破蒙蒙的灰天幕,穿晓云,破岚雾。袅袅传耳,声声入心。一声,似卓绝;两声,有清越;三声,贯深情。丝丝婉转啼,缕缕倾肠述。
山南之六月,是好鸟相鸣,引伴呼朋,振翼展翅高飞去的六月;是葱茏绿,柔柔风,淡柳拂月,书院静默依旧的六月。六月南之山,学子莘莘挥手兹去,从此迢迢水遥遥山的挂心头的南山;六月南之山,是种下祈愿与诚挚的痴然,盼归初心不改,依旧少年清瘦的南山。
六月,染绿书院,南山,满眼汪着盈盈绿。
伫窗立,目所极。窗外是极力扩张侵略的夸饰的绿云朵。再支过来一丫,再伸过去几枝,肥肥大大的叶片,像满公园闲走怀二娃的女人们,极骄傲地顶着个肚子。厚厚实实的叶面层层叠叠密密匝匝,总令人疑心一纵身自可跃上云头,一俯身,便能傲视大地。看得久了,不免有些奇幻起来,甚而暗自里揣度,是不是那深深浅浅的绿世界里,当真也会有拇指般的姑娘,每日只闲闲地顺丫枝溜上爬下,与虫蚁们为伍,偶尔也跟窠巢里的鸟们拉拉家常。久住南山,日日夜夜听鸟鸣耳语,六月的鸟鸣啊,嗓音里饱含了太多的渴望与等待,深情与呼唤......
六月的雨,不动声色地壮硕了绿枝,又悄无声息地浸透了树干。南山树,在雨中葳蕤婀娜,在风中生姿摇曳。绿叶的眼波,一掀一荡一浪,招摇的深情滴出水来。
六月的雨,用柔情密织,将山之南浸润得酥软软,轻绵绵。只仿佛一个小指头儿,就能勾起这湿搭搭的南山抹在烟波涂湖之上作水墨装饰。
六月的南山,在密谋久了的六月梅雨里,酥了筋,软了骨,掉了魂。
六月的南山,梅雨久滞不去。久了,也就烦了;日子长了,也就厌了;阴郁的天里,对窗日日独坐。山之南,相看如何不相厌?
山总归是山,山有山的脾性。雨也总归是雨,雨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南山始终静默。
六月的南山,总归是甩不开雨的纠缠。满空飘洒的雨丝,粘附在转角处的点点青苔。转而连缀作成片成片的绿藓。青石板上,泥墙根儿,湿漉漉地伸展蔓延开去......起风了,粘稠的幽怨混着土腥味传散开去,和着潮湿久了的心事,一切都在六月的南山里氤氲流转,天阴郁得太久!山在抗辩,吐槽六月雨的厚颜,主宰一切的野心。学院的学子,到底是要走出六月的梅雨,走出山南的世界。无穷的远方等着他们,六月的雨也留不住他们的脚步!
我站在窗前,眺望不到我出走的远方。山之南,已被密密匝匝的绿遮蔽。没有远方,只有一片在雨中惨然的绿,和努力戳向天空的枝丫。六月的雨,让山之南的树们,每天都在幻灭里悲喜着伸长,今年的绿枝条,是不是往年的绿枝条?谁在塑造着山之南的树们?
六月,还滞留不去。雨时紧一阵,疏一会儿。下得久的雨,穿过六月山之南,许是下到了我的心里,淋湿久了的记忆在窗外那片山林疯长。我又如童年般,在这个山之南的六月梅雨季里,让湿疹成功偷袭了我。每日,我带几分自虐的快意,使劲捏我的每一个手指缝,挠我的每一处头皮与关节。药膏,擦再多也是无济无事的。我知道,跟童年时一样,只能努力挤,挤干身体里的每一点多余之水分。破皮,出水,结痂,然后再一点点褪皮。这样,我就会慢慢好起来。
六月,很快就要过去。七月的毒日头里,我开始幻想已作别山之南褪皮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