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是一种相遇（七）

 那一刻，我终于被唤醒

因为时间久了，我竟然忘记是什么季节了，应该是秋季吧，黄叶飘零，一派萧索的景象。

早上我们刚刚到病房，还没有来得及交班，便得到了一个紧急的通知，要大家立马到急诊去。我们一帮人飞快地跑过去，其他科室的人员都还没有到，接着便看见了一辆卡车疾驰过来，因为紧急，病人又多，病人很多都是像扔麦捆一样扔到了地面上。接着卡车便又开走了。陆续地，又有很多医生跑过来，急诊的门前空地上已经聚满了人，病人、医生和闲杂人员。那情形有些混乱。这时候，才知道是发生了大规模的中毒。有很多很多人。因为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只能对症处理，并且输注美蓝。有些重的，在地上抽搐着，一忽儿就没了。很多人都在地上跪着进行心肺复苏。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竟然有三个病人，抽搐着，就离开了人世。人手不够用，懂得复苏的人更少。我当时也是非常着急，因为相关的训练没有系统学过，不敢贸然冲上前去，我也只是在做些杂务。那时候的输液架不够，我竟然与另一位同学将手臂高高举起。在急诊门前的广场四周，那些蓝色的瓶子被高高举着，有一种悲壮的美丽。一会儿，病人好转；一会儿，病人倒下。生与死，距离如此相近。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作为一名医生的无奈，为什么不能够身怀绝技，将这些病人救活呢？

病人绝大多数是少男和少女。因为是周末，只有高三和初三的同学补课。当然也有少数附近的居民。这是发生在一家口碑很好的小餐馆的事故。店家主要经营早餐，以烧饼和牛奶豆浆稀饭为主。店家的烧饼非常好吃，附近的人和学校学生经常到那里就餐。据说，吃了两个烧饼的男生和极少数女生都是当场便没了性命，吃一个半的还能支撑到医院，多半也不行了。吃一个都可以抢救过来，吃半个的基本没事。因此，这次事故，死亡的多半是男生。附近有一家居民，一家四口，祖孙三辈，年轻人都死了，只剩下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他就在广场上眼看着孙子离开了，当时便失声痛哭。那哭声凄厉，让人伤心断肠。据传，还有一位在外地做生意的人，身家千万，开着车回家，本来就快到了家门口，因为不想麻烦家人，就又专门开车到这家店去吃早点，准备吃饭完再回家，结果他吃了很多，就没有站起来。这是多么的不幸啊。

一辆又一辆卡车开来，一批又一批病人被送过来。据说还有其他附近八家医院都负责接收病人。可见中毒的人有多少。我的心中一阵阵后悔和悲哀，恨不得能够有三头六臂，能够将这些可爱的孩子救活。他们都是祖国的未来和希望，有的同学已经被保送了清华北大。

最后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是离开本店的一个伙计投毒，用的原料是毒鼠强。

当我回到病房，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中饭竟然忘记了吃。病房了收住了一个小姑娘，是个高三学生。经过心肺复苏后存活的，经过长达一多月的治疗，病人的神志渐渐恢复，但可惜智力只能维持在幼儿园的水平。只能计算十以内加减法。并且一直对着她的妈妈喊姑姑。    据她母亲说，她的成绩很好，是已经保送到北大的，现在只能落得如此的结局。

经过这一次事件，我终于清醒了。对于医学，也有了全新的认识。虽然医学的能力有限，能够救治的病人并都是很多，能够治愈的就更少，但医学最大的价值，是能够让我们面对疾病和灾害的时候，能够主动出击，能够最大限度地挽回一些损失。能够做到这些，已经足够了。从医十年了，我终于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很重，我必须百倍努力，才能无愧于医生这个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