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娃家老二出乡编席的消息,如一阵春风吹遍全村角角落落,人心隔肚皮,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外娃吃香的喝辣的,干的是轻省活,还能挣些零花钱,村院中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算黄算割鸟儿,白天晚上不停呜叫,天气一天热出一天,田野上麦子金黄,队长恩娃叔天天早上在地头转悠,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落日刚挂在筆架山头,晚霞映在山下的清风老街牌楼顶上,家家屋子飘出袅袅炊烟,铁劳扛着东北松制作的五尺杆子,背个绱口烂布袋,里面装一个铁勾勾和芋瓜子(编席工具),怀里揣着一沓沓硬扎扎的十元人民币,吃得胖嘟嘟的,红光满面,蹦屁留兴,回到日思夜想的村子里。铁劳和我在一个小队,只是年龄比我大十多岁,说起来还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小学毕业后,就辍学回农村帮父母挣工分养家糊口,铁劳聪明伶俐,眼头活络,属那种不吃亏,爱佔小便宜的人,几年前父亲托了几个亲属,想叫铁劳跟东塬的巩师学木匠,正巧巩师刚收了个徒弟,一年后又托人叫铁劳去东街刘师那学泥水匠,刘师高茂有徒子徒孙几十人,在方圆几十里赫赫有名,州城政府大楼是他杰作。他收徒弟标准是,一是身体要强壮,二是干活有眼色,三是不管脏净能下得了苦。铁劳能说会道,刘师话没说绝,先跟我去烈士陵园工地干几天活再说,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看,说来还是铁劳下不了那苦,泥水匠是工匠行里头最苦活计,夏天在外干活,衣服一天到晚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冬天北风呼呼的刮着,有时在屋顶撒瓦挑脊,有时在屋外沏墙垒堰,脚手冻得裂开口子象娃娃嘴,几天后铁劳灰头灰脸回了家。
机遇在不经意间悄悄降临,鹿池和梨花是两个相隔几十里的村子,按理说八杆子拉不到一块,因为两个地方出产芦苇,加上人与物的牵连,才联系在一起。六十年代初,现在的凤城火车站,那时还是一片芦苇荡,水网湖泊交织,偏僻荒凉,野鸭在里面嘻戏,村民家家户户,男女老少,从小就学会编席这个手艺,利用晚上或下雨休闲时间,编织苇席卖给供销社,挣几元油盐酱醋钱,人类的资源是有限性,编织的人多了原材料经常捉襟见肘,村民开始去外地求购,梨花镇在长坪公路边,塬下有大片的水田,那时内堤年久,灌溉水渠的两边长满芦苇,遮天蔽日密密麻麻,外堤也长满毛芦苇,秋天芦花飞扬,稻菽飘香,一片金黄。秋收结束后,各生产队才开始收割芦苇,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霜冻,到春暖花开时已干燥,鹿池的村民们纷纷求购,用架子车拉回编织。在拉芦苇的村民中有个人姓刘,乳名海娃子,字大海,腰粗膀宽英英武武,气宇轩昂,豪爽大气,喜欢结朋交友,几年来往脾气相投,虽没滴血但和铁劳成为异姓朋友,到梨花镇买芦苇时,铁劳跑前跑后,联系卖家帮忙搞价还价,待货物购置结束后,给端茶倒水敬烟,叫母亲做只有平时节日才吃的白米饭,粉条炒大肉片招待大海,拿出妹夫孝敬岳父的绿瓶西风白酒,金丝猴香烟招待,人常说,一心换一心,一好加两好,大海也邀请铁劳来他家作客,殊不知铁劳早有心计,想跟大海学个手艺,只是不好开口,酒足饭饱后还是说了意思,大海胸襟宽广,是个为朋友两助插刀的汉子,那有不帮之理,铁劳脑瓜子活泛有眼色,看刘师破苇、帮刘师碾苇、问编席程序,掌控尺寸大小,亲自动手不耻下问,其实席匠最主要的是合茬和握角,只要掌握了这两个技术,基本就算出师,铁劳一星期就学会编织手艺。
出师的铁劳义气风发,斗争昂扬;一心想大干一场,打瞌睡就有寄枕头的,清风街有家姓巩,掌柜的叫三姓,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有杰,一个叫志杰,老大二十七八岁,还是个光棍条子,有个妹妹叫淑芳待字闺中。前几年给儿子托媒婆黑女嫂子介绍了几个女子,不是女方嫌男方家贫,就时志杰没看上女娃,眈眈搁搁好几年,半年前介绍冮湾的女娃,一见面原是初中同学,男欢女爱有情人终成眷属,阴阳付老先生查了历书,五月初六是好日子,“新床铺新席,新磨子安新荠”,队上分了几十斤芦苇,给儿子结婚,正好能编两床四六席,三姓去西街邀席匠铁劳来家,首次出乡的铁劳,想大展一翻拳脚,落个好名声,在街上多揽些活路,干活格外舍得出力,芦苇破的宽窄匀称,苇席编织的至密无隙,合茬握角结实耐看,获得三姓好评,女儿淑芳又陪伴左右,不离不弃,端茶倒水递烟,顿顿白米细面,几天下来两人无话不谈,铁劳人长的排场(意为帅),讨女娃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淑芳看铁劳的眼神变了,满是怜爱,男人重性,女人重爱,席匠铁劳终获取女娃的芳心,从此两人偷偷摸摸在西庙约会,父母争只眼闭只眼,两个月后托本村淑芳的二姨作媒人,一年后举办了场隆重婚礼,两口恩爱不表。铁劳的父亲叫六娃,是我的一个远房堂舅,在农村算是个能人,六十年代吃食堂饭时,在小队上担任会计,他左右手能打算盘,什么凤凰单展趐,凤凰双展翘,狮子滚绣球等加减乘除算式精通,并能打一手漂亮的社火鼓。堂舅去世后,铁劳继承了父亲的这门手艺,青出于蓝,胜出一蓝,这几年懂社火古谱的老艺人相继过世,如今在古镇传承这门手艺的没有几个人,这几年春节社火表演,集会宣传,铁劳穿身黄马甲,头扎黄绸缎,手握桐木鼓捶,威风凛凛站在大鼓前,击鼓有张有驰,鼓捶在空中旋转,一会似狂风暴雨,一会如潺潺流水,越过高山,走过平原,精湛的技艺,获得群众阵阵喝彩。
改革开放几十年,我们的祖国发生天翻地覆变化,人们在小康的路上奔跑,席匠这个职业早已退出历史的舞台。铁劳后来买了台东方红四轮托拉机,农忙时播种收割,农闲时给供销社,或村院中盖新房的农民拉砖,拉石头和水泥建筑材料,劳动能使人快乐,劳动能创造财富,那些不劳而获的人,靠权利贿赂发财的人,睡梦里都提心掉胆。铁劳收获了第一桶金,是农村第一批富裕起来的农民,光荣出席县劳模群英大会,县长给铁劳披红戴花,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光阴如同流水悄悄东去,当年风度翩翩恰同少年的铁劳,历经磨难苦尽甜来,如今两鬓染霜,每日清风街口,风雨桥上,蹒跚着两位耄耋老人,迎来八十岁生日,他俩牵手相拥,不离不弃,家庭和睦,儿孫孝敬,铁劳经常自豪的给人夸称,编席让我认识淑芳,是苍天大老爷恩赐我娶了个好妻子好老婆。
作者简介:叶永华,男,陕西丹凤棣花镇人,商洛市丹凤棣花乡土文学研究院院士,中医内科副主任医师,喜欢文字文学,有十多篇医学论文发表于国家核心期刋。有百万字小说散文结集整理,记述故乡风土人情,历史故事,名人名流,歌颂家乡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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