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来的梦想》第八章《竭尽全力》(下)

一回到家,许忠德就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之中。

许忠德的大脑像计算机一样在不停地回忆、搜索着任何一个有可能在这个特殊时刻能帮到自己的人,他忽然想到了谢伟平,这个从80年代初期就在厂子里成为自己徒弟的人,自己退休时,他也在厂里办理了离职手续,听说跟着某个老板走南闯北,最近好像又回到了长州,兴许他能帮上些忙。

许忠德立刻从手机里翻出了谢伟平的电话号码,还好,这么些年,谢伟平的号码竟然还没换过。

“喂,是伟平吗?我是许……”

手机里传来谢伟平熟悉的声音:“……师傅,我一看号码就知道是您,好久没听到您的声音了,最近过得怎么样啊?”

许忠德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我还好,退休了嘛,还不是每天看看报纸、下下棋,打打牌喽。听说你这些年跟了个大老板走南闯北的,事业发展得很不错嘛!”

“嗨,什么事业发展呐,还不是替人看看场子,杂七杂八做点儿小事儿,养家糊口呗。”

“伟平啊,找个时间聚一聚吧,我最近遇到一点事情,想找你帮个忙……要不就今晚七点,我来找你,怎么样?”

“行啊,您晚上到新山村公交车站,就是老体育场对面的那一排临街铺位来找我吧。”


傍晚18:45,许忠德一下车走出公交车站,就在临街一个商铺的门口看到了谢伟平的身影。谢伟平的体型并不像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那样普遍都发了福,除了黑了、瘦了一些之外,其余的倒没什么变化。

谢伟平笑着迎了上来:“师傅,好久没见着您了!近来身体还好吧?快进来坐……”说着就把许忠德引到了一个商铺里面。

这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家具店,足有200平米,但许忠德的心里不知为何反而有了一种意外和失落。

“不会吧?怎么你说的帮人看场子,就是这个家具店的场子?”

谢伟平笑了笑:“那倒不是!这个家具店只是老板娘开着好玩儿的,老板才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呢。”

“听说你们老板是做赌场和放水生意的,那才是主业吧?”

谢伟平有些奇怪:“这个您也知道啊?消息挺灵通的嘛!”

“前些日子碰到你以前最要好的那几个师兄弟,就是大乔、鹏飞他们几个,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说你现在过的是吃香喝辣、衣食无忧的日子……”

谢伟平笑了起来:“您就别听那几个胡说了……其实这个老板也是长州人,前些年倒汽配、摩配挣了些钱,后来听人说开赌场、放水来钱容易,于是就转了行,还带着我们几个去江苏、浙江、广东一带做了考察,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然后才回到长州自己操作。”

许忠德听着点了点头:“哦,是这样啊……”

谢伟平问道:“师傅,您说找我有事儿?咱俩师徒一场,有事儿您就开口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许忠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是浩文的事儿……当然也就是我的事儿。浩文前段时间去一家公司应聘,不小心损坏了一个很贵重的东西,要赔好几万的。现在人家公司的律师已经找上门儿,正式提出了索赔……这事儿说起来还是浩文的责任,该赔的还得赔啊。

今天上午我去了一家房产抵押担保公司,可人家说我是退休人员,咱那一片又是拆迁区域,房子一律停止交易,我现在是既不能抵押,又不能贷款,把我急得呀……好在我终于想起了你,你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大老板,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你老板那儿贷点款什么的……”

谢伟平点燃了一支烟。

“师傅,您说的这事儿也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处境。我的条件您是清楚的,前些年咱不都呆在那老钢铁厂里面吗?能做到按时发工资就谢天谢地了!所以几年前我才一咬牙,下定决心脱离了老厂子……

这些年跑来跑去,见识的确是增长了不少,但说白了主要还是给人打打下手,也没发上什么财……也怪徒弟没本事,要是存折上有个几万,立马就取了给您了……”

许忠德摆了摆手:“伟平,师傅不是要向你借钱,我的打算就是争取能从你老板那儿贷点款出来。你老板不就是做这个的吗?不过我听说还要熟人介绍才行,所以才来找你的。”

谢伟平吐出一口烟雾:“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相信您肯定也是用尽了其他的办法,逼于无奈,最后才找到我这儿来的……师傅,我想问问,您对金融贷款市场了解多少?”

许忠德苦笑着说道:“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如果不是因为特殊情况急着用钱,谁会去关心、研究金融贷款市场啊?不过你倒是在里面混了些日子,正好给我普及普及。”

谢伟平抖了抖烟灰。

“现在的金融贷款市场,差不多都是分成这几种。第一种就是标准的银行贷款,比如买房的房贷,买车的车贷,就是必须要有大额的不动产作为抵押,才能向银行申请贷款。银行的抵押贷款额度大,利息低,一般月息都不会超过1分!但缺点就是对客户自身条件的要求比较高,资料审查很严,而且手续的办理也很繁杂。

第二种,就是各大写字楼里面的小额贷款公司,他们也是联合各家银行开展的小额放贷业务,贷款金额从2万到50万不等,手续要比银行稍微简单些,但最后还是要过银行审查那一关。向小额贷款公司申请贷款,他们会审查你的工资收入和个人征信情况,利息一般在2分2到2分8之间,当然还会收你贷款总额的2-3%作为手续费。工资比较高,收入又很稳定的人可以和他们打打交道。

第三种嘛,就是我现在这个老板在做的生意,沿海城市把这个称作地下钱庄或者私人钱庄,这一行就比较混乱了。运作地下钱庄的老板,其个人实力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有的正规企业,财务账面上流动资金达到几千万,但因为嫌投资实业见效慢、费精力,所以干脆全部转出来开地下钱庄,这个见效就快,利润又高,股东们都高兴得很。还有的私人个体小老板,手里只有几十万,也在做私人钱庄,比开个什么干洗店、小超市赚钱多了!”

许忠德急忙问道:“那这种贷款的利息一般是多少?”

“一般是在5分到8分之间,老板要根据贷款金额的大小,借款人的实际情况和介绍人的实力、信誉等各种因素作具体的决定……另外,在地下钱庄贷款都是要有老乡或者是熟人的介绍才行,说是介绍人,其实就是贷款的担保人!债务人要是还不了钱跑路了,债权人就会找到担保人。”

谢伟平掐灭了烟,继续说道:“可别小看了这8分的利息,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一个很可怕的负担!师傅,您应该知道几年前福东花园地产老板跑路的事儿吧?就是因为买了一块地,却没有后续开发资金,政府对土地款又催得紧,不然到期就要无偿收回土地。

万般无奈之下,那个老板向地下钱庄借了几千万付了土地款。谁知道走漏了风声,让银行知道他没钱搞开发,还通过不法渠道借了钱,后来所有银行都不肯接受他的土地作抵押贷款。一年之后,8分的利息就累积到了96%,加上手续费就是100%的年利息了!相当于借一还二啊!最后这个地产老板扔下自己的房子和车子,携儿带女跑去东南亚安身了……”

听到这儿,许忠德也不免唏嘘起来:“这个累积起来确实高啊!”

“这还不算最高的,其实还有第四种,就是纯粹的高利贷!对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短期资金拆借,贷款时间只有一到三个月,月利息却有30%,最高的能达到50%!”

许忠德大吃一惊:“什么?30%到50%?这简直就和抢钱差不多了!”

“高利贷就是针对那些不具备正常贷款条件,又没有什么熟人关系,但又急着用钱的人才做的。只要你是本地户口,有自己名下的房子或汽车,他们只要看看你的《身份证》和《房产证》,然后再去你家里看看,就可以放钱了……

师傅,您可千万别去找高利贷啊,那是个填不满的窟窿!我们老板这边,我会尽量想办法帮你压低利息,这个时间他差不多也该过来了,我们去看看吧。”

许忠德正欲起身,谢伟平忽然拿过一张报纸,在空白处写下了“岑凯伦”三个字,递给了许忠德:“师傅,您应该知道这个人吧?”

许忠德很是纳闷儿:“岑凯伦?知道啊!以前不是很流行看他的爱情小说吗?”

谢伟平笑着说道:“那您一定还记得,当时有不少人把这个'岑凯伦’念做'秦凯伦’,是后来才慢慢纠正过来的。我们这个老板没什么文化,说得难听点,他连自己姓什么都搞不清楚!”

许忠德也不禁觉得好笑:“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连自己姓什么都搞不清楚的!”

“我们这个老板就姓'岑’,可他偏要坚持说自己姓'秦’,你待会儿见着他,记得叫他秦老板就行了。”

原来这个地下赌场就在新山村小区里面,小区的整个1楼都是临街商铺,2楼以上才是居住楼层。

许忠德跟着谢伟平上了一个单元的3楼,谢伟平用某种暗号敲开了门,领着许忠德走了进去。

和外面渐渐昏暗的日色比起来,里面赫然就是一幅灯火通明不夜天的景象:一个很宽敞的套间,高功率的灯泡全都亮着,所有的窗户和窗帘都关得死死的,拉得严严的,五、六十个男男女女都在聚精会神地关注着自己的财运,几乎没有人回过头来看许忠德一眼。

谢伟平轻声说了一句:“师傅,您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看看岑老板来了没有。”说完向左边一个房门紧闭的房间走去。

许忠德开始在房间里转悠了起来,他发现这套房子的左右两边看起来很对称,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原来是两套三居室的房子,打通了中间的隔墙,被连在了一起,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大套房,所以有两个客厅、两个卫生间和六间卧室。

右边的3个卧室,有两个卧室在打麻将,另一个卧室则有七、八个人在玩“押金花”的扑克游戏;右边的客厅摆着十多台老虎机,左边的客厅则摆着一台百家乐。

左边的3个卧室房门都紧闭着,想必就是岑老板的办公室了。整个大套房里还有4个穿着黑色T恤的平头男子在不停地巡视。

以前都只是在电影、电视剧里看见过老虎机和百家乐,许忠德正准备看看这两种机器是怎么个玩法,谢伟平忽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

“师傅,岑老板已经来了,你跟我进来吧。”

许忠德跟着谢伟平,边走边随口问道:“那边打麻将的赌注是多少啊?”

“一般是一拖二。”

“一百拖两百?”

谢伟平淡淡地笑了笑:“是一千拖两千。”

许忠德不禁哑口无言。

许忠德跟着谢伟平走进左边的一间卧室。

里面只有很简单的布置,一张办公桌,3张椅子,靠墙有一个类似衣柜的柜子,还有就是墙角的一个保险柜。

一个年龄五十左右,体型微胖,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坐在办公桌后面,许忠德说了声:“岑老板,你好,我……”

中年男子立刻纠正了许忠德:“我……姓秦!”

许忠德吃了一惊,急忙赔着笑说道:“对不起,秦老板,是我记错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打算向秦老板贷点款,家里有点急事儿需要尽快去解决……”

岑老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事情小谢已经跟我说了,你们是二十多年的师徒关系,不然第一次来,还贷不了这么多呢……你说,具体打算贷多少?”

许忠德想了想:“六万吧……六万差不多能解决家里的事儿了。”

岑老板很是爽快:“行,你就在这儿打个条子,利息就按4分算,也算是照顾小谢的熟人了,还款时间为6个月,没问题吧?”

许忠德赶紧答应了下来:“好的好的,没问题!到期一定把该还的都还上!”

许忠德写了借条,按了手印,岑老板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叠钞票,放在点钞机上数清了六万递给许忠德,谢伟平又找了一个黑色口袋,把厚厚的一叠钞票装了进去。

两个人一同走出赌场的门。

谢伟平关切地说道:“师傅,天已经黑了,您一个人拿着这么多钱走在路上,总有些不安全呐,还是让我送您回去吧?”

许忠德难掩心中的感激:“伟平,这次的事情多亏有你啊!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浩文下班回到家,打开门却发现家里没人,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收看《新闻联播》,餐桌上甚至连饭菜都没有准备。

许浩文在沙发上放下包,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封收信人为自己的信函,打开一看,却是龙腾公司寄来的《索赔通知》。

许浩文只感到头脑一阵发晕,拿着《索赔通知》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几步走到书柜前,拉开书柜门翻找着那本《房产证》,但翻来覆去都没有见到《房产证》的影子。

许浩文心如乱麻地在沙发上做了下来,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索性起身泡了碗方便面,然后坐下来郁闷地等着父亲的回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响起了父亲熟悉的声音,似乎正在和某个人进行着道别。

“……伟平,你还是进来坐一坐吧……”

“……不用了,我还得马上回去,今晚场子里轮到我值夜班……”

“……这样啊,那你就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好好聚一聚……”

“……行,好的,改天我一定来做客……”

不一会儿,许忠德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推门而进。

许浩文站了起来:“爸,您回来了……”

许忠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了看茶几上的方便面盒子。

“还没吃饭吧?今天出去办了点儿事儿,连饭菜都没来得及做。”

“爸,这《通知》我刚刚看了,关于这件事情……”

许忠德淡淡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几天咱俩不都是在想同一件事情吗?这二十几年我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爸今晚上就是忙活这事儿去了。”

许浩文吃惊地问道:“爸,您真把《房产证》拿去银行和担保公司了?”

许忠德苦笑了一下:“担保公司我上午就去过了,又是退休人员又是拆迁区域的,银行哪儿肯贷款给我们呐。”

“我们这儿什么时候确定要拆迁的?前段时间不都是在做调查和拆迁动员吗?”

“我打听过了,区里面的确是下发了正式的拆迁通知,拆迁区域里面的房子一律停止交易,银行和担保公司早就掌握了这些信息,哪像我们,老是后知后觉的。”

许浩文低下头,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忠德轻声说道:“还好爸总算有那么几个贴心的同事和朋友,关键时刻还能出上一把力。还记得谢伟平,你谢叔叔吗?他现在帮一个老板看场子,那个老板多少也有些实力……”

许忠德说着打开了那个黑色塑料袋,取出了里面的钞票:“……今天晚上我就是通过你谢叔叔,才找到那个老板,借到了这六万块钱。”

许浩文看着茶几上那一叠厚厚的钞票,急切地问道:“爸,您刚才说的看场子……是不是地下赌场的场子?您跑去借高利贷了!利息是不是很高啊?”

“现在先不要纠结这些事情,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至于利息嘛……肯定会比银行的要高一些。之前担保公司倒是建议让你去申请小额贷款,可那两、三万块钱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你也看到那个《索赔通知》了,你知道继续拖下去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吗?最终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啊!”

许浩文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浩文,爸从来就没苛求你在短时间内就能飞黄腾达,爸只是希望看到你脚踏实地、平平稳稳地发展;你有能力、有才华,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但在前进的路上一定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倒在起飞的路上啊……”

许浩文红着眼圈儿,哽咽着说道:“爸,您的话我会记住的……”

许忠德拍了拍儿子的肩:“这钱尽快拿去赔给人家,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许浩文摇了摇头:“爸,我一个人能搞定,您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吃完晚饭,罗玉萍回了卧室,欧华倩正准备收拾桌上的碗筷,却被父亲欧建群一把抢了先。

“华倩,这些东西我来收拾,你待会儿陪你妈说说话。”

“哦……”欧华倩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偶然一低头,发现餐桌下的垃圾桶里有一封信函,好奇心驱使她把这封信函捡了起来,看到收件人竟然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打开一看却是龙腾公司寄来的《索赔通知》。

看完《索赔通知》,欧华倩默默无语地又把它放回了垃圾桶。

罗玉萍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走到欧华倩的旁边坐了下来。

“华倩,妈有件事儿要跟你说一下……”

“妈,有件事儿我想先问问您……龙腾公司寄给我的《索赔通知》,您干嘛把它扔进垃圾桶里,不让我看见啊?”

罗玉萍顿了一下:“有些东西没看见就不会心乱,其实,妈要给你说的也就是这事儿……接到这个通知,我们马上联系了上次来过的郑律师,把咱家的情况向他说了一下,郑律师的意见是让我们先支付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他可以向公司申请延后几个星期再付……”

罗玉萍把手中的信封递给了欧华倩:“……这里有两万块,你找个时间尽快去还上吧。”

欧华倩猛然一惊,推开了母亲的手。

“这是不是爸后面几个月的医疗费?不行!我不能动这个钱……”

“华倩,你听妈说一句,这事儿如果拖着不解决,人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欧建群走出厨房,在沙发上挨着欧华倩坐了下来。

“华倩,这事儿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爸这是慢性病,一时半会儿治不好,但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你的事情拖是没有用的,到时人家可以上法院起诉你,还可以申请强制执行,说到底不还是要赔的嘛!与其搞得这么被动,不如主动把钱赔了,就算是了结了一桩大事儿!”

罗玉萍插话道:“我们最担心的就是拖到最后,人家会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编成一个故事,发到报纸、电视台,要么就是印在纸上,在你单位和咱家附近贴得到处都是……爸妈这把年纪,倒是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有大把的光阴和前途,不能从现在起就被人抹黑啊!”

父母的双管齐下终于让欧华倩充满内疚和自责的心理彻底崩溃,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争气,拖累了你们……”

欧建群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又起身走进了厨房。

罗玉萍的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华倩,还有一件事儿……这剩下的钱家里暂时没办法解决了,亲戚朋友那儿目前也帮不上什么忙,妈上午去了担保公司,他们说你爸和你妈都是退休人员,办不了房产抵押贷款……回来我和你爸也商量好了,打算就按照他们出的主意,把这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再由你去向银行申请抵押贷款……”

欧华倩扑到母亲的怀里,无声地抽泣着,罗玉萍轻抚着女儿的肩。

“别哭了,华倩,咱家应付银行的利息没问题的,咱家还没完呢……了结了这桩事儿,我们还可以从头再开始;你看后面哪天你轮休了,咱就去房交所把手续办了吧……”

宇科房产的两个人把每间屋都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才和陈绍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陈先生,根据我们对您这套房屋的初步考察,我们认为……您用这套房去向银行申请抵押贷款,其实是不划算的。”

陈绍东皱了皱眉:“何以见得呢?”

男业务员说道:“首先从房屋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刚好脱离了杨家坪商圈,银行在进行房屋价值评估时肯定会据此压价;其次,这套房子建于上世纪的九十年代,缺乏应有的小区绿化环境,在户型设计上也不能和现在的商品房相媲美,所以很难激发年轻人的购买热情……这些因素都会导致您的房子被评估到中偏下的价位。”

女业务员接着说道:“而且银行还会按照评估总价收取您5%左右的评估手续费,这至少也是几千块的费用!房屋评估总价偏低,您最终获得的贷款额度也会相应地偏低,您还要为此付出一笔不小的手续费,怎么算都是您吃亏啊!”

陈绍东问道:“那……依你们的专业意见呢?”

女业务员说道:“从您这套房的特点来看,它还是具备一些优点的,比如环境幽静,周边生活配套设施完善,而且因为是康斯集团的职工居住小区,居住、生活的人群比较单纯、稳定,不像商住楼的居住人群,成分普遍很复杂。再加上这种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区,一般总价也不会很高,这些都非常符合中老年人在安度晚年时候的选择!”

陈绍东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我这套房更适合卖,对吧?”

男业务员微笑着说道:“是的,陈先生,我们公司恰好有几个这样的准客户,他们都非常倾向于选择这样的居住小区!陈先生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刚才的建议,如果能确定出售意向的话,我们可以尽快安排客户上门看房!”

陈绍东想了想:“这样吧,我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再给你们答复,好吗?”

“好的,陈先生,您如果考虑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们,那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

晚饭依然在沉默中进行。

陈小华夹了一夹菜,忍不住问道:“爸,你真打算把房子卖了?”

陈绍东吃着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没有回答儿子的提问。

夏树清瞅了瞅丈夫,接话道:“前几天来过的那个王老头,上午又带着一个人来了,说是识货肯出钱的人,看了那瓶子,说愿意出3万买下它。”

陈小华瞪着眼睛叫了起来:“才3万!他是存心来捡便宜的吧!”

夏树清也很无奈:“谁不想卖个好价钱呐!但就像你爸说的,你也得有时间和别人慢慢去磨,慢慢去泡才行,我们现在哪有这闲工夫啊?按你爸的意思,只要再多个两、三万就成!加上家里的一点积蓄,也可以把你的事儿对付过去了。

还有就是今天,你也看见了,如果那瓶子实在提不了价的话,就只能把这房子处理了。”

陈小华呆呆地问道:“这房子要是卖了,那我们以后住哪儿啊?”

“咱现在这套不是三室两厅的吗?你爸的打算是卖了这套,然后在附近再买一套两室一厅的,也够我们住的了,多出来的钱就拿去赔给人家,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解决你的事儿!你难道真想让人家不择手段来对付你?你这名声要是搞臭了,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呐!”

陈小华低下头,再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

陈绍东放下手中的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瓶子和房子,有一样是留不住了……”

王莉莉回到家的时候,餐桌上还摆着饭菜,父亲王兴海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而周国芳却皱着眉,像一只蜜蜂一样,在客厅里转个不停。

“哟!咱家的小公主,你可算回来了!”

王莉莉小声地说道:“我下午去杨洁她们家了……”

王兴海放下手中的报纸,和颜悦色地问道:“吃过饭了吗,莉莉?你要是在外面吃饭,就打电话给家里说一声嘛。”

周国芳马上接过了话:“咱家这小公主,什么时候把大人的话放在心上了?两个月前实习结束了,我让你多考虑一下找工作的事儿,你说你想得头疼,心里憋得慌,不是去参加什么才艺大赛,就是三天两头地跑出去找同学玩儿。结果怎么样?闯下大祸了吧!”

王兴海看了看周国芳,说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事情已经发生了,最重要的就是静下来,好好想办法,光是着急有什么用?”

王莉莉低着头,掰弄着手指甲,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国芳却差点儿跳了起来。

“不着急?你叫我怎么能不着急!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指不定后面还有什么阴招儿等着你呢!你到底有没有替你这个宝贝女儿着想过!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的不着急!这么大的事儿,你是该看报的时候就看报,该出去转悠的时候就出去转悠,一样都没落下啊!家里的事儿到最后都是我一个人扛着,所以你们父女俩才这么悠闲呐!”

王兴海也有些生气:“谁说我就不为这事儿操心了!我这两天不是去找过弟妹他们了吗?只是人家现在也有困难而已!”

周国芳冷笑了一声:“他们?你就别指望他们了!哪次不是咱家帮他们呐,你那几个弟妹啥时候帮过咱们的?你倒说说看呐!”

王兴海一时语塞:“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眼看父母争吵了起来,王莉莉很想开口劝慰双方冷静下来,可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任何一句话,只会招来母亲更多的痛斥,只好低着头,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卧室的门,王莉莉烦躁地用枕头捂住了头,盖住了双耳,可周国芳的大嗓门儿还是让外面的话语清晰地传进了卧室。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你那几个弟妹是怎么表态的?”

“三弟在厂里就是个普通工人,他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你还真别指望他什么……二妹的家境倒是好一点,可这几年炒股把家里的宽裕资金都给套进去了,套得还深着呢!这要是一割肉就得损失好几万呐,你总不能叫人家去忍痛割肉大放血吧!”

周国芳把手一挥:“行了行了,说到底就是帮不上忙!哪像咱弟国俊呐,我一说这事儿,他立马就还了我两万……我看呐,到最后实在不行,就把这房子卖了,大不了再搬回竹园那套老房子去住!”

王兴海吃了一惊:“你说竹园那套老房子?以前就是又透风又漏雨的,咱搬出来这几年,那房子就再也没回去打理过,现在还能住人吗?”

周国芳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下来:“那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想啊?现在我一门心思就是解决咱家这小公主的麻烦事儿,其余的我都不考虑了!”

“我明白……这样吧,我明天再和二妹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就割肉吧!她亏的这几万就算我欠她的!”

周国芳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这亏的也不是个小数儿啊……我也知道,炒股割肉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可真要下这个决心,也挺难的!我看二妹那边,你也别去强人所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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