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参加预考
进城参加预考
大寒小满（五）
□一川
上世纪80年代，7月份高考之前一个多月，地方上要组织一次预选考试，也叫“筛选”。高考这个大筛子很厉害，筛眼大得很，像渔子沟这样还算不错的农村中学每年要筛掉三分之二人。老师和学生都非常重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有的学生干脆主动放弃，筛选还要到县城考试，住宿吃饭还要花一笔钱，等于打水漂。有的心里素质差的，因为压力大，神经衰弱了。俗话说“自古无场外的举人”，大部分同学还是要参加的，万一要有奇迹出现呢。再不然，到县城玩一玩也是不错的经历。
校长带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在动员大会上，号召大家好好考，考出渔子沟中学的士气和威风，最后还引用一首古诗结尾，“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大家听了热血沸腾。
大寒和四哥、花千里、小满、小七、郑健、朱八届等坐着学校包来的公交车，浩浩荡荡向县城出发了。大寒也没有和家里说，车窗外麦子都一片金黄，大寒仿佛看见父亲正在家磨镰刀，镰刀磨得像一弯新月，亮晃晃的，准备收割了。
住宿安排在大华旅社。大华旅社据说是县城最好的旅社，大家都很新奇，也很激动。每个房间两张床，增加到四张床，住着8个人。就是这样大家还是觉得空间很大，很奢侈，况且房间还有电风扇。四哥转了一圈回来，向大寒和花千里汇报，所有房间的电风扇都被自己开转起来了。听说热水可以充足用，小满和小七等女生忙着用热水洗头，女生的房间里散发出洗头膏的香味。
晚饭是8个人一圆桌，四菜一汤，服务员带着白帽子，穿着白色工作服，用白亮的铅盆，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还告诉大家紫菜蛋汤随便喝，大家听了都很兴奋。带队老师告诉大家，等人聚齐再吃。老师安排男女混合坐一桌，避免男同学一桌不够吃，同时也避免男同学用餐不文明的行为。这种安排当然约束不了四哥，当女同学穿着裙子，浑身散发出体香和洗头膏香味害羞出场的时候，四哥已经喝了两碗紫菜蛋汤。
睡在旅社软软的床上，吹着电风扇，大家久久不能入睡。大寒和同学们都在想，要是一辈子都睡在这么软的床上，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大寒想，考上大学，成为城里人，一定要让小满睡在这样的床上，当然不能忘了还在地里忙的老爹老娘。四哥则趴在窗口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路过，就喊大寒和花千里起来看。大寒心里有了小满，再漂亮的姑娘也不想看。朱八届显然成熟许多，老僧入定般盘腿看着书，嘴里像和尚念经一样嘀咕着。
三天考试结束，大家就被公交车急急忙忙拉了回去。下面的时间就是放假三天，等待公布成绩。
大寒回到家里就帮着父母收麦子。在毒辣的阳光下弯腰一刀一刀割着，大寒浑身是汗，坐在田埂上望着大片的麦田，很是沮丧。父亲已经把自己甩得很远，似乎丝毫没有疲倦，母亲弯着腰捆着麦秸。大寒知道，一块地割完了，还要用平车把麦子运到场上，还要放场，打场，翻场，扬场，晒麦子，装麦子，堆草堆，紧接着还要栽秧，事情多呢，每一样都是累活。
大寒抽空还是跑到小满家，帮小满家干活。小满家地少，老倔头忙上班，花钱打酒买菜，请左邻右舍干活，三亩地都忙差不多了。大寒到了的时候，秀兰妈妈和小满正在装麦子，大寒也帮着装，一袋一袋搬到平车上，一点也不费劲。
小满递给大寒一茶缸冷开水，问大寒，你家收得咋样了？
大寒接过水咕咚咕咚喝完说，早呢。
小满说，那你跑来干啥。
大寒说，地里活，永远做不完。
小满忽然变得忧郁起来，对大寒说，预考我估计通过不了。
大寒安慰说，成绩没公布呢。
三天过后，成绩就要公布了。同学们早早到了学校，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彼此也没啥交流。大寒到了宿舍，大家都在蒙头大睡，或许是在家里干农活累的。大寒也把被子蒙在头上，其实一点也没睡着。有人说，下午两点公布成绩，结果拖到四点，大家都很焦急，却又都故作镇定。
大寒根本不知道成绩贴在哪里，是花千里到宿舍告诉大寒，说大寒通过了，高出资格线80多分。
大寒问，小满有没有通过。
花千里说，小满没通过。
大寒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根本就没看见小满。小满今天压根儿就没来。大寒心里闷闷不乐，晚上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也提不起精神看书。教室突然变得冷清起来，许多同学都没有告别就悄悄离开校园了。班主任带着几个同学把多余的空桌凳清出教室，大寒回头看看教室，只有不到二十张桌子，小满原来坐的位置，已经坐上一个男同学。大寒心里一阵痛，不知道小满在家干啥呢。大寒恍惚看见小满正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看着自己，大寒连忙走出教室去看。
教室外面月白风清，梧桐树摇着肥大的叶片沙沙作响，教室外面空无一人，偶尔能听到附近村子里一阵一阵的狗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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