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八章 走近禾木③ || 作者 陈璞
《回首有你的岁月》
第十八章 走近禾木③
作者 ‖ 陈璞
作者陈璞，笔名石桥，甘肃会宁人，兰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关山明月》（70余万字），曾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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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楸子红了》《秦腔》《香埋的味道》《灯盏花》《感恩老家》《若海》《爱上海星》《柔若你念》《如果有来生》《母亲不爱吃苹果》《让时光重新来过》《〈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一章韶华入梦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二章流淌的月光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三章帘幕烟雨轻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四章香染脂红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五章雪白假日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六章神汉的故事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七章苦涩的离别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八章原是燕归来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九章你是雨中一朵莲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章一颗最美的星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一章雪底色袅袅烟雨情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二章 夜，伸展了绿色翅膀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三章 雪开了冬天的思念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四章 我把眼泪丢在了春天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五章 月光下的恋歌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六章 你的远方我的诗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七章 我把眼泪化作雨①②③④⑤》《〈回首有你的岁月〉第十八章 走近禾木①②》
去喀纳斯湖的各项事宜稳步推进。李臻爸爸为我们准备了羽绒服，还有线衣线裤，再三叮嘱都要带上。他说那地方这个季节会下雪的，天气会很冷的。我听了欢喜不尽，说下雪好呀，我最喜欢下雪了，这个季节下雪，一定很美的。李臻妈妈嗔道：“冷了就不美了，快收拾了，早一天走了，我早一天省心。”我吓得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李臻站一旁挤眉弄眼的笑话我，乘她爸爸妈妈不注意，上去把羽绒服偷偷拿出来，塞柜子里头。我刚说你爸爸是个细心的人，会发现的，到时候小心他收拾你。谁知话音才落，她爸爸就进来，一通检查，发现羽绒服不见了，一面责骂，一面翻找出来，又装回去，然后送我们去火车站。从出门那一刻起，李臻把随身听挎腰上，戴起耳机听歌，一会儿笑，一会儿唱，大包小包的就都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火车离开乌鲁木齐，一路向北驶去，那天地渐渐的空阔起来，空气也渐渐的凉爽湿润，我再一次放飞自己。进入阿尔泰山域内，那高山堡垒似的矗立在天际线上，山巅一带是皑皑白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的心灵再一次被震撼，原来世界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山下是起伏的草甸，偶尔可见稀疏的林木，并不高大，哨兵似的站立在蓝天白云之下，脚下是碧绿的草场，一望无垠的辽阔，比衬着我心底的沉重，我不喜欢这样，太凝重了，似乎要把我封闭起来，叫我不敢呼吸。我到陌生环境里就这样子。带队的导游是个年轻小伙，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我想他是个在校学生，假期出来打工挣学费。乘便和他聊几句，果然是新疆大学的学生，来自山东，可惜和我想象中的山东汉子名实不副，形象其实有点猥琐。问他几个关于喀纳斯湖的故事，他的答案和报刊上并无二致，知道他是个新手。便觉无趣，不再理会他，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白云自由的游走，看牛一群羊一群，把大地点缀得更加美丽，看累了，便发起呆来，慢慢想起一首诗，于心底细琢慢磨，这个是我打发无聊的一个法子，或者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用这个办法，他说他的，我想我的，各不耽搁，也避免了尴尬。李臻就在我身边舒服的靠在我肩上，听着音乐，翻看一本杂志。那杂志是我在火车站买的，十块钱三本，我看了几页就想扔了，她留下来，说无聊时打发时间。而别的旅客们，则呼呼大睡。哦，人和人的区别，就在这样的细节中，李臻渡劫的办法，就是在无聊中找到快乐，而我和他们一样，在无聊中无聊。读了一会，李臻就惊呼起来，拾起胳膊拍我一下子，说：“程寒雨，快看这篇文章，原来世界上这么多湖泊都有湖怪，英国的尼斯湖，美国的尚普兰湖，加拿大的欧肯纳根湖，我们国家最多，青海湖，长白山天池，东西南北中，到处都有湖怪，里面最有名的一个，竟然是我们新疆的喀纳斯湖，多有意思啊。”我笑了笑，未理会她的大发现。此刻困倦已极，于是合上眼睛，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这里我说的早上，可是按照内陆时间计算的，已经是八点钟了，这时的西京已是艳阳高照，但对于这个叫北屯的塞外小镇，依然是一片灰色朦胧，走进清冷而又丑陋的小镇，仿佛走进了中世纪的罗马古城，我相信中世纪的罗马，就是我眼前的这幅景象。在导游的指挥下，全团十五个人，奔向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奋力挤上去，各自抢占一个位子。我和李臻坐前面，走不到半小时，在另一个小村庄，又加进来几个人，导游给他们一人一个小凳子，在车厢过道里坐了，一时间车厢里拥挤不堪，味道难闻。我叫李臻靠窗户坐，免得她被人挤着了，她却不愿意，说这样就好。等车子发动，摇摇晃晃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小道上，车上的人就摆过来摆过去，李臻就钻进我的怀中，把我紧紧抱住了，我能感觉到她呼吸的炙热，和相拥的丝丝羞赧。李臻说：“这要是叫海星看见了，会是什么结果？”我笑道：“我倒希望她看见，可是她在哪里，你快告诉我吧。”李臻就呸的一口，说：“她是你女朋友，你问我，我问谁去？”再行进约半个小时，车子上了大道，不再颠簸，人们方都坐稳了，有的打盹，有的低声闲聊。导游起来宣布纪律，不要掉队，不要乱跑，不要和陌生人搭讪，不要乱动人家的东西等等。他说第一站我们去的是禾木，明天回到喀纳斯湖，两个地方的居民都是蒙古族，要注意民族团结，牧民家里也不要乱进乱闯，直讲得一车人昏昏欲睡，我以为这就要到了，问一句，才知道路程尚远，心中不觉好笑，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李臻悄悄对着我的耳朵说，导游讲的不对，禾木和喀纳斯两个地方住的不是蒙古族，人家是图瓦人，图瓦人和蒙古人不一样。我不知道图瓦人和蒙古人有什么不一样，刚要问她，她却说累了，要歇会儿，把头一歪，紧靠在我肩膀上，呼吸隽永，吐气如兰，也就睡了过去。我就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投向远方，看跟随我和李臻的云朵悄悄化作雨滴落下，看那一路绵延的高原草甸，渐渐变成了辽阔的荒原，怪石叠嶂，草木稀疏，面目丑陋，偶尔有几只野兔蹦蹦跳跳，跑来跑去，躲避那只盘旋在天空，如箭而下的雄鹰，那样的境界，给人一种荒凉的幽怨之感。荒凉到了极致，倒生出几分雄浑刚健的气概来，想起上中学时，柳春晓老师讲唐诗宋词，讲到古典诗歌的气势和意境时，她就说古诗古词中，那些描写边塞冷风凄雨的句子最美，描写闺阁男女之情的次之，描写男儿情志的其实已是最下一等了。今天身临其境，我却感觉不到“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的粗狂和宏伟，一眼看见的是“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的悲观和伤感，是心涧的空落之悲，是不可自拔的幽怨之情。一颗心空落到极致，情不自禁落下泪来。我的一滴眼泪落入李臻的长发里，烫着她了，咦咛一声，动了一动，又伏在我的怀中酣睡。我就想，柳春晓老师错了，诗只要应景抒情就好，没有边塞和闺阁的高下之分，稼轩豪迈，亦有哀怨之词，在这般苍凉的情境中，念出几句婉约清丽的诗来，或更能抒发人生的失意，爱情的最佳境界，便是伤愁，是别离的痛。缠绵只是一时的欢喜，执手只是一时的承诺，都抵不过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但是，那一刻，我一句诗也想不起来。
那天夜里，我们就住进禾木林场。起先是禾木伐木工人的工房，他们砍了林木，都运到这里来做消杀，再运往各地销售。这几年开始生态保护，限制砍伐，由伐木而植树，用工一再缩减，经费不足，就有人另谋出路，林区往日的繁华不再，林场日渐破败，为了生计，工人们就改造出来，工房变成旅社，接待游客，听说每年夏秋两季，游人多时，收入可观。
到地方时已近黄昏，我和李臻忘了劳累，下了车就急寥寥地爬上观景台，极目所见，林海烟笼，翠色如墨，面前一线流溪，潺潺北去，鹰击长空，鸟鸣松间，炊烟袅袅。我挖空心思想念出一句好的，却心思枯竭，只得作罢。就见李臻长吐一口气，款款念诵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说：“我们不是王孙，若能留下来，我情愿做一个渔翁，长留此山此水，也是好的。”李臻笑道：“哪来的这么多感悟，你若留下来，那一个怎么办，她是不会做个浣女的。”我说：“不过一时忘情，当真留下来，我又能做什么，牧羊吗，我可受不了那个枯燥，做个伐木工人也不错，可是我吃不了那个苦。”看那山坳里青烟升起，鸟跃林梢，便又对李臻说：“景其实无所谓美与不美，对情对境就好，我有了一首诗，晚上写出来给你看。”李臻说：“和我想一起了，正要叫你写一首，不然白来一趟，浪费你的才情，我的罪过可大了。我也构思了一首，可惜我在诗词上差强人意，还是要写出来，你教我可好。”我欢喜道：“诗以言志，词以传情，我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这方面你比海星强多了。”我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提到海星，或许是她已驻进我的心涧，是我无法忘怀的记忆吧。
吃罢晚饭，大家聚在林场大院里，嬉笑一番，就有人提议去外面玩，他说：“你们看前面山上林繁叶茂的，野物不少，大家采蘑菇，倒好玩的很。”和他一起的接着说：“要是逮住一只雪豹崽子，值不少钱呢。”我心中好笑，刚想反驳，李臻忙朝我摇头，我就忍着不说。大家累了一天，除了那人一起来的，响应者寥寥。于是各自散开，也有出去的，也有回屋休息的。我问李臻，想不想看月色，我说：“不知道这地方的月色，和西京的有什么不同。”李臻嘿的一声，说：“傻子，今儿是阴天，哪有月色可看。”我笑道：“把这个倒忘了，那干什么好呢，睡觉吗，太早了不习惯，再说那间屋子里味儿古怪的很，我是受不了那个气味，宁可不睡，也不去睡那种地方。”李臻也为睡觉的事发愁，她说旅行团一起来的，那几个女的凶巴巴的，她可不愿和她们住一个房间。我就把双手一摊，说：“那可怎么办，要不然我们都不睡觉，我们过去那边亭子里坐着，等天晴了一起看星星如何？”李臻笑道：“这辈子你死星星身上去，你脑子里一天都想些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这地方夜里怪冷的，我是不陪你受那个罪的。”说着赌气走了。
那林场大院里，有人忙着生起一堆篝火，木材烧得哔啵乱响，火光冲天，百米之外都能感受火的温度。松脂烧起的香气就弥散开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一时有人抱着吉他过来，绕着火堆又弹又唱，有人拿起木盆，当鼓敲打，人越聚越多，有人翩翩起舞，自然都是锅庄那一套动作，我虽不喜欢这个，只是这会无聊，便过去一旁坐着看他们唱歌跳舞，把一瓶啤酒喝下去。李臻挤在人群中，一面跳，一面跟着众人唱，火光把她的脸照得红玉似的，娇媚无限。李臻是个擅长跳舞的高手，所有舞蹈，她看一眼就会，跳一圈，李臻看见我，就朝我喊了一句什么话，却被风吹走了，我坐着没动，她就咬牙切齿的跟我生气，我哈哈大笑，看着她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摆腿扭腰，珊珊的飘走了，秀面如玉，笑意盈腮，跳得格外欢畅。到下半夜，曲终人散。篝火旁三五一堆，有人坐着闲聊，有人开怀畅饮，那火苗飞舞喧嚣，像是和天上的星星对话。
寒意袭来，我去拿了羽绒服，回来找到李臻，她这会坐篝火旁，一个人默默看着那奔腾的火苗，身单影只，一副落寞 样子。我走过去给她披上羽绒服，她身边坐了，说道：“还是你爸爸思谋周全，算定今晚上会变天，照我们两个的意思，这会可有罪受了，冻不死也脱一层皮。”李臻忙把自己裹进羽绒服里面，笑道：“谁知道这地方这时节这么冷。”我忙说：“你这一句就很诗意，快写下来，再续上几句，一定是一首很好的诗。”李臻不屑的说：“这句就是诗了，那写诗太简单了，我一天能写出几千句来，你这人够坏的，骗人不打底稿。”我嘿嘿的笑，犹豫一会，对她说：“刚才你和那两个男的跳舞，我是看出来了，你喜欢那样的氛围，是够浪漫的。”李臻把头一扬，瞅着我的眼睛，咯咯的笑了，说：“今儿你怪怪的，为什么忽然说这个。”我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李臻又说：“这个可好玩了，你为什么不去跳，也不去唱，我们是出来旅游的，高兴才最重要，我劝你把那些不快的事都忘了吧，放下烦恼，来一次心灵的旅行，不好吗？”听了这句话，我心中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触人心魄的话来，细思慢想一会，不觉就痴了，望着那边闪耀的火苗，心中默念：“背起行囊，来一次心灵的旅行，一个人，走过阿勒泰辽阔的大草原，触碰蓝天白云，邂逅雪山流水，和一只孤独的狼四目相对，和一朵雪莲深情相看……可是，我在哪里，我能去哪里？”看我痴痴呆呆的，口中念念有词，李臻嘿的一笑，说：“哈，知道你想什么，告诉你吧，她早就把你忘了，我劝你快别想她了，再想你就成个傻子了。”
听了李臻这话，我一个激灵，嘴巴动了动，说了句“谁忘了我”，猛地醒悟，就僵在那里，呆若木鸡，魂就走了一半多，一阵风吹过，模糊了视线。李臻哎呀叫一声，忙向我靠近一步，伸手拍一把我的脑门，说：“好了，都是我不好，没顾忌你的心情，今后我再不这样了。你们那么亲密，她不会忘了你的，你放一百个心。”我说：“那么，她为什么不给我写信？”李臻说：“部队上和我们不一样，新兵先要封闭训练三个月，你叫她如何写信，写了也没地方寄，新兵根本出不了兵营。”我慢慢转过脸来，看着李臻，把一滴眼泪掉在她手背上，这回换了她一个激灵，叫了一声，似乎很疼。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会也在骗我吧？”李臻沉默一会，握住我的手，说道：“你呀，什么时候变得疑神疑鬼的，一点子事扛不起来，是不是真的，你见了海星，你问她去。”
我方长吁一口气，说：“将来我一定要见到她，哪怕三年，十年，三十年，我一定要找到她。”李臻说：“这下子又好了，算是活过来了，我是把你佩服到十万分，史书上都难找你这样痴情的。”我尴尬一笑，忙说：“听出来了，这句是夸我的。”李臻笑道：“不要脸。”略一顿，又说：“那边一个北京来的旅游团，听他们说晚上不回旅社，就在篝火旁草地上打个地铺睡。我们也跟他们一起，你说好不好？”我说：“好自然是好，可是草地上又潮湿又冰凉，还有虫子爬来爬去的，你怎么睡，渗出病来可不是玩的。”李臻想了一想，说：“我不怕虫子，我有办法，你等着。”说着跳起来，朝接待处跑去，一会儿回来，后面跟着个小伙子，手里抱着沉甸甸的被褥铺盖，过来都撂我面前。李臻指着一堆铺盖对我说：“花了我三十块钱，租了两条牛毛毡，两床被子，我们就用这个，牛毛毡隔潮气，睡下就不怕了。你快夸我一句，我是不是特别聪明。”我嘿的一笑，抓起被子，借着火光看了看，就见那被子面上黑黝黝的，油光铮亮，不知道什么脏东西，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用过了，心中一阵恶心，忙丢下了，伸手去青草上蹭了又蹭，唾几口，方说道：“我不盖这个，脏死了。”李臻说：“随便你，这种地方讲究，冻死你活该。”说着，开始行动打地铺，靠着火堆，把两条毡都铺了，上下压实，拍了一把，笑道：“怎么样，冷是冷一点，也将就了。”又把一条脏兮兮的单子铺上面，然后就那样子上去躺下。我忙说：“你这身衣服是毁了，明儿你可别坐我身边，我闻到这个味儿，三天吃不下饭。”李臻冷笑道：“你那是假干净，穷讲究，饿极了，屎你都吃得下。”我哇的一口吐了，大咳一阵，摆手说道：“你快别说了，服了你了，你哪里像个女孩子，男孩子里面比得上你的也没几个。”李臻就咯咯笑了半天，说：“那你说，我在你心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听了装作不明白，挠着脑袋嘿嘿笑了，不说话，过去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在牛毛毡上坐了，到底心里膈应，坐一坐忙起来，一旁草地上走来走去。李臻迷糊着一双眼睛，半睁不睁，浅说低语道：“好好坐你的吧，累了我身后还空着，快躺下睡会儿，看能脏死你不。”我看她困倦，便不答言，过去她脚下坐着，抬头看那天际，依然是一片的幽幽的黑。今夜，我看不见月光，我丢失了我的星子，在北疆一个叫禾木的山谷中，我把思念凝结成霜，躲进一朵野百合的花心里养伤。不觉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去，看李臻沉沉睡去，火苗舔过她微润白皙的脸颊，一份灵秀若隐若现。而我，醒在黑色的漫长的夜中，听悠扬的风吹来北冰洋的消息，那孤立的松柏，那成群伫立的白桦林，被熊熊的烈火恣意的颂唱，被夜飞的鸟儿放肆的轻薄，谷底一溪长流水，刻画一段金戈铁马的传说。我仿佛看见了，你打马而来，青丝白裙，目若星子，走过阿勒泰的夏天，走近一朵云的悲伤。大地是如此的丰腴，空谷最是夜深时，我就是一只孤独的狼，不知疲倦，追逐你走剩下的月影，一声长啸，地动山摇。我喜欢这样的情景，多么的原生态。
一时之间，脑子里风起云动，情已不堪，想着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将要去何方，诸如此类，竟把前所未想未思的事，一股脑儿都想了起来，细细咀嚼，再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凝于一点，寄之以情，叙之于文字，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一首《走近禾木》的诗。
走近禾木，一个秋日的黄昏
夕阳落在马背上，一曲呼麦
悠长的套马杆，悠扬的马头琴
一碗氤氲温度的马奶酒
一朵雪莲，浸满你脸庞的红鲜
有你，这夜的喀纳斯风情万种
爱上，一天星月；爱上
一条流过天际，流向人间的河
炊烟和松涛纠缠不清
幽暗的村落，白桦林却如此张扬
从北冰洋吹来的风，喘息不定
图瓦姑娘用羊毛编织彩虹
行走的小木屋，马车上的木刻楞
你笑了，你轻柔的笑
月色如水；你眼里的火苗
融化了阿尔泰山积年的雪
走近禾木，走进梦的原乡
约定一个季节，和你相见
走过喀纳斯湖畔，心底的祈愿
和细雨一起，跌碎禾木的秋天
白桦和松脂燃烧的篝火
月光一样冷漠；你悄然离去
阿尔泰山下着雪；我化身岩石
驻心；住进，一朵枯萎的雪莲
一顿的胡思乱想，情思困顿，头疼欲裂，忙去李臻脚下匍匐蚕卧，听她吐气微微，睡得正香。回眸那中天上，沉云散开，把半个天空端于我的眼底，星子依稀点着暗夜的忧伤，我就循着你的目光，为心灵寻找一处最后的归宿，终于累了，闭目静卧，不再去想她，慢慢的也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红日洒满河谷，李臻买了水来，叫我一起洗漱了，便去那边林场餐厅吃早饭。导游过来说，早上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下午两点钟，都来这里集合，乘车去喀纳斯湖。吃过饭，李臻拉我出去，说：“古人云，空谷新雨后，可见山谷河川的美景，大概清晨最好看，我们快去那边看看吧。”我说那就去吧。李臻走前面，我踩着她的脚印，一路蹚过谷底那条流溪，登上一座并不巍峨的山峦，或陡或缓，逐次而高，坡上稀疏的松柏在晨曦的光明中屹立，鸟儿在歌唱，云朵在翻腾，匆匆，来了又去。脚下是白花竞放的草甸，图瓦人的马匹散开在林木中，柔顺得像狗，我甚至到了它们面前，伸手去触摸它们的面额鬃毛，马儿们只是一次昂首，喷出很响的鼻息，安静的看着我，不急不躁。李臻忙说：“小心了，畜生倔起来凶的很，小心它踢你。”我笑道：“马通人性，你看它多乖，才不会凶我。”
盘山走一圈，那山并无可看的景致，不免失望，有点累了，喊李臻回去了吧。李臻应承一声，站一块岩石上，四下里瞭望，忽然惊叫一声，说：“寒雨，你快看那边。”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大约千米远处，阳光穿过一道峡谷，闪着五彩缤纷的光，峡谷两面高崖断壁，相隔不过二三十米远，怪石嶙峋，姿态万千，或如佛坐莲台，或如老牛望月，或如老翁垂钓，确是一道风景，我笑道：“这就是丹霞地貌的特点，日月光华，风雕雨塑，成这个样子。”李臻嗔道：“谁和你讨论地里，我说的是这是个有故事地方。”我说：“可惜太远，不然我们爬上去，登高望远，不枉来此一回。”李臻把脚一跺，说：“你错了，没叫你看风景，我叫你看那个大峡谷。”我说：“峡谷有什么好看的。”李臻急得脸都红了，说：“你不懂，这里面有个感人的传说。”听了她这话，逗起我的好奇心，便细细看一回，一面问李臻：“什么传说，快告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