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的辛丑年

去年写了篇《唐朝的庚子年》,今年接着写辛丑年,隋朝正好建立于辛丑年,这篇把隋朝也加上。
隋朝和唐朝一共经历了六个辛丑年
581年:隋文帝开皇元年
641年:唐太宗贞观十五年
701年:武周久视二年、大足元年、长安元年
761年,唐肃宗上元二年
821年,唐穆宗长庆元年
881年,唐僖宗中和元年
581年初,杨坚接受北周皇帝的禅让,建立隋朝
杨坚的父亲杨忠是西魏北周时期的十二大将军之一,杨坚的岳父独孤信是西魏八柱国之一,杨坚的女儿杨丽华嫁给了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儿子宇文赟,和皇帝成了亲家
宇文邕征服北齐统一北方后不久就突然去世了,杨坚的女婿宇文赟继位为周宣帝,但宇文赟无心皇位,继位不到一年就传位给年仅六岁的儿子宇文阐,第二年宇文赟又是突然去世,北周连薨两代皇帝,几岁的孩子成了当家人。
杨丽华虽然不是宇文阐的亲生母亲,但却是正牌皇后,再加上处理遗命的大臣篡改遗诏,杨坚得以掌握国家的实权,打败了宇文氏亲族尉迟迥的造反,再无人能撼动杨坚的地位。
581年,八岁的小皇帝禅让给姥爷辈的杨坚,因杨坚之前的封号是隋国公,国号定为隋


【陕西咸阳杨陵区隋文帝泰陵】

隋朝建立九年后,攻破南方的南陈,实现了统一。
宇文邕姐妹的女儿窦氏不满杨坚篡权:“恨我不为男子,救舅氏之患”,后来窦氏嫁给了李渊,李渊还真就推翻了隋朝建立了唐朝。


【陕西三原李渊献陵】

李渊的爷爷是八柱国之一的李虎,妻子窦氏是八柱国之首的宇文泰,李渊和隋文帝也是亲戚,李渊的母亲和杨坚的独孤皇后是亲姐妹,李渊是隋炀帝的表哥。


【北魏至隋唐的传递关系】

杨坚能够当上皇帝,和他的女儿杨丽华有很大关系,杨丽华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宇文娥英,嫁给了李贤的孙子李敏,生了个女儿李静训,不幸幼年夭折,李静训墓的石椁现在收藏在西安碑林博物馆


【西安碑林博物馆李静训石椁】


【李静训石椁后檐屋顶刻的“开者即死”】


【国博展出的李静训墓出土文物,绿色小玻璃瓶是禁止出国文物之一】

李贤大家也不陌生,宁夏固原李贤墓出土的鎏金银壶,上面的人物来自希腊神话,成为东西文明交流的见证,这件银壶这几年频繁出现在各大展览中


【李贤墓出土鎏金银壶】

银壶原藏宁夏固原博物馆,这两年频繁在外展出,去固原已很难见到它。
河南博物院收藏有一根造像柱,建造时间是开皇元年(581年)


【河南博物院隋开皇元年石柱】

唐朝的第一个辛丑年是唐太宗贞观十五年(641年),这一年文成公主嫁入吐蕃,传说布达拉宫最初是松赞干布为迎娶文成公主修建的宫殿,经过历代建设,形成今天的规模


【布达拉宫】

差不多在唐朝统一的同时,松赞干布也统一了吐蕃各部,此后两个大国开始了长期的对抗,分分合合,有和亲,有盟约,也有不断的战争。
文成公主并非唐太宗的女儿,历史上只记载是宗室女,护送文成公主进藏的是唐太宗的堂兄弟李道宗,也有研究认为文成公主是李道宗的女儿
还是在贞观十五年(641年),陈大德出使高句丽,沿途对地方官员多有馈赠,从而游历高句丽境内名山大川,记录山川地形,还遇到许多隋朝征高句丽时失散的遗军,这些人已在当地娶妻生子。


【吉林博物院高句丽丸都山城出土的筒瓦,上面带有安装瓦钉的孔】

陈大德归国后向唐太宗汇报见闻,太宗说我派遣数万军队从陆上进攻高句丽,他们必然倾国来救,此时派军队从山东渡海登陆夹击,一定能取胜。
可见唐太宗此时已有征高句丽之心,四年后亲征,却无功而返。
《奉使高丽记》据考证是陈大德所著,详细记录了高句丽的官制及山川等。
唐朝的第二个辛丑年是701年,武则天已经废黜李唐自己当皇帝十一年了,这一年本是久视二年,正月因成州出现佛足印迹,改元为大足,到了十月武则天西还长安,又改元为长安。
唐朝的成州在今甘肃成县、礼县一带,诸葛亮出师北伐的祁山道从这里经过,今成县西边不远的山谷里还留存有东汉时期的《西狭颂》和《耿勋碑》石刻


【甘肃成县西狭颂】


【甘肃成县耿勋碑】

五十多年后,杜甫沿着这条路从天水到成县,沿途写下十二首纪行诗,不久从成县前往成都,又写了十二首纪行诗,此时安史之乱尚未平息,二十四首诗既有记录沿途的山川景物,更多的是记录诗人内心的感受。


【杜甫从天水经成县到成都的路线】

杜甫的二十四首纪行诗
秦州(今天水)到同谷县(今成县)十二首:
《发秦州》、《赤谷》、《铁堂峡》、《盐井》、《寒峡》、《法镜寺》、《青阳峡》、《龙门镇》、《石龛》、《积草岭》、《泥功山》、《凤凰台》
同谷县(今成县)到成都十二首:
《发同谷县》、《木皮岭》、《水会渡》、《飞仙阁》、《五盘》、《龙门阁》、《石柜阁》、《桔柏渡》、《白沙渡》、《剑门》、《鹿头山》、《成都府》
这些诗所写的地点现在有些能对照上,有些难以对照上了,杜甫这些诗都非名作,有些还挺难理解,这是因为古人是生活在经史子集的文化环境中,而我们现在很少接触到这些经典了,难以产生共鸣。
这些年经常出现一些生命周期很短的网络流行语,如果你用这些词语创作文章的话,后人很可能搞不清楚不在说什么,一个道理。
但也有些千年不变的感触,像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等等,任何时代的人都能感同身受,千年后仍然传唱为经典,文学作品共鸣很重要


【在居延附近拍摄的“大漠孤烟直”】

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225号墓出土有“康万善为男代赴役事”文书,也是辛丑年的遗物,其落款年号为“久视二年二月”,这一年正月已改元“大足”了,可能西部还没有得到更改年号的信息。


【“康万善为男代赴役事”文书】

文书中年、月、日的写法都是武则天造的字,“日”字上面为空白,大概是想等到使用时再把具体日期填上去,不知是不是得到了改元的消息,并未填上具体日期,文书可能也未使用。
落款为“悬泉乡上柱国康万善”,悬泉乡是今敦煌和瓜州间的悬泉置所在地,现在已是一片荒漠,只有考古发掘出的驿站遗址


【甘肃敦煌悬泉置遗址】

吐鲁番的阿斯塔纳古墓群在高昌故城外面不远处,由于气候干燥,出土了许多价值极高的文书

【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古墓群】

701年武则天已经七十七岁,与其关系暧昧的张易之兄弟掌握政务,武则天第三子李显的儿子李重润、女儿永泰郡主和女婿武延基议论武则天与张易之兄弟的关系,被人告发,武则天将三人全部处死,武延基还是差点成为太子的武承嗣的儿子,武则天的侄孙。武则天杀亲人从不手软。
中宗复位后,追封李重润为懿德太子,永泰郡主为永泰公主,陪葬于乾陵旁,现在这两座墓都可参观,著名的《阙楼仪仗图》壁画就出自懿德太子墓,现在原画收藏在陕西历史博物馆。


【永泰公主墓】


【懿德太子墓】


【陕历博懿德太子墓《阙楼仪仗图》】

大诗人李白出生于701年
关于李白的出生地,有碎叶(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城附近)和四川等不同说法。


【安徽当涂李白墓】

李白去世五十多年后,好友范伦的儿子范传正为李白迁坟并重新立碑,根据范传正撰《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并序》,重新立碑时李白的儿子李伯禽已经去世了,只找到两个孙女,得到的家族信息很少,李白的祖上为避隋末的战乱,迁居碎叶,神龙初(705年)回到四川。按这个时间推算,回到四川时李白已四岁了,所以出生地在碎叶。
但李白同时代的李阳冰等留下的文字说李白出生于四川,有学者认为碑文中“神龙”是“神功”之误,神功元年是697年,那李白就是出生在四川。
李白的父亲李客担任任城尉(今山东济宁),李白自青少年时期开始一直生活在山东,在其诗作中多有提及,今山东济宁有太白楼,是可以缅怀诗仙的地方。
《旧唐书》记载李白是山东人,那时的山东不是指今山东省,而是崤山以东,但记载中“任城”、“鲁中”、“徂徕山”都在今山东省


【《旧唐书》李白传】

《旧唐书》李白传:“李白字太白,山东人。少有逸才,志气宏放,飘然有超世之心。父为任城尉,因家焉。少与鲁中诸生孔巢父、韩沔、裴政、张叔明、陶沔等隐于徂徕山,酣歌纵酒,时号"竹溪六逸”。
所以李白出生于碎叶或四川,成长于今山东。
唐朝的第三个辛丑年是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安史之乱已进入第六年,收复长安的唐肃宗命李光弼东进收复洛阳,但在城下被史思明击败。
史思明趁势反击进军长安,陕州以东的崤函古道分为北道和南道,杜甫写下《石壕吏》的石壕村在北道。史思明命长子史朝义率军从北道西进,自己领大军从南道接应。
史朝义进军不顺,多次被唐军击败,再加上史思明宠爱幼子史朝清,早就想废长立幼,流露出要杀掉史朝义的意思,史朝义手下将领恐受牵连,决心除掉史思明。
毫无防备的史思明夜宿南道的鹿桥驿,被史朝义手下将领突然袭击抓获,随后处死,史朝义成为叛军统领,但安禄山、史思明旧部多不听号令,叛军自此难以抵抗唐军进攻。
据考证鹿桥驿旧址在今洛宁县旧县村,现代的公路、铁路都是从崤函古道的北道旁经过,南道显得很偏僻了。


【鹿桥驿的位置】

北京法源寺内有一通《无垢净光宝塔颂》碑,是史思明建塔留下的,时间是至德二年(757年),此时叛乱已开始数年,史思明曾短暂投降唐朝,不久又复叛。


【北京法源寺《无垢净光宝塔颂》碑】

北京五塔寺内的石刻艺术博物院收藏有一只带翼的石狮,来自房山的疑似史思明墓


【疑似史思明墓石狮】

唐朝的第四个辛丑年是821年,唐穆宗长庆元年,翻开这一年的《资治通鉴》,各地叛乱不断,战事频繁,唐朝中后期藩镇割据,朝廷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弱。
穆宗喜欢柳公权的字,将其提拔为翰林侍书学士。柳公权的书迹还有《玄秘塔碑》等传世。


【西安碑林博物馆柳公权书《玄秘塔碑》】

长庆元年(821年),太和公主嫁入回鹘,太和公主是穆宗的妹妹,宪宗的女儿。
安史之乱中,回鹘出兵协助唐朝平定叛乱,是唐朝最铁的盟友,嫁入回鹘的宁国公主、咸安公主、太和公主都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而与吐蕃和亲的文成公主、金城公主都是宗室女


【新疆吉木萨尔县北庭遗址回鹘壁画】

河南博物院有两尊完整的菩萨立像,根据底座上的铭文,均建于长庆元年(821年),这两尊像出土于荥阳大海寺遗址。


【河南博物院大海寺遗址天王菩萨像】


【河南博物院大海寺遗址观音菩萨像】

河南博物院还有一座雕刻精致的盘龙石座,也是建于长庆元年(821年)


【河南博物院盘龙石座】

长庆元年(821年),宁波州治由今鄞江镇迁到了现在的位置,位于市中心的鼓楼始建于此时,但现存的建筑已是清代重建的,民国时又在上面加盖了钟楼,成了奇特的造型


【宁波鼓楼】

唐朝的第五个辛丑年是881年,唐僖宗中和元年,正月,被黄巢占了首都的僖宗终于逃到了四川,西川节度使到鹿头关迎接唐昭宗,鹿头关又叫白马关,在今四川德阳北二十公里的鹿头山上,过了鹿头山就是广阔的成都平原。
一百二十多年前,杜甫途经这里入蜀,留下二十四首纪行诗中,有一首是《鹿头山》
及兹险阻尽,始喜原野阔。
殊方昔三分,霸气曾间发。
鹿头关山坡下就是三国时庞统殒命的落凤坡,庞统的墓就在关城的旁边。


【四川德阳庞统墓】

唐朝调集各路军队围攻长安的黄巢,双方参战的将领中有多位在唐亡后割据一方称王,形成了五代十国乱世,其中包括此时还是黄巢部将的朱温,二十六年后朱温取代唐朝建立后梁,五代十国开始。


【河南伊川朱温宣陵】

参战的唐朝将领中,王建在唐亡后割据四川,建立前蜀;拓跋思恭因功赐姓李,此后长期割据以夏州为中心的五州之地,一百五十余年后,他的后世子孙李元昊建立西夏;李克用此后割据山西,他的儿子李存勖建立后唐;唐军中还有一员骁将,后来也成为一方军阀,这就是李茂贞。
881年,黄巢61岁,王建34岁,朱温29岁,李克用和李茂贞同年,都是25岁。
这些只是881年出场的后世诸侯


【四川成都王建永陵】


【宁夏银川西夏王陵】


【山西代县李克用建极陵】


【陕西宝鸡李茂贞大唐秦王陵夫人墓的墓门】

黄巢军队随意屠杀百姓,仅881年的史料中,就记载了多起黄巢军队的屠杀行为,有人在尚书省的大门上题了首诗嘲讽叛军,黄巢手下将领尚让大怒,搜索城中能作诗的尽杀之,杀了三千余人,连识字的也给拉去做贱役。
唐军围攻之下黄巢短暂撤离长安,找准机会又杀了个回马枪,差不多全歼了入城的唐军,“巢复入长安,怒民之助官军,纵兵屠杀,血流成川,谓之洗城”。
这仅是史书中881年记载的屠杀行为,长期的战乱中就更多了,称黄巢为农民起义,是玷污了“农民”二字了,称为“起义”也玷污了“义”字


【济南历城柳埠镇“黄巢农民起义纪念地”】


【浙江江山仙霞关“黄巢起义遗址”】

唐僖宗中和元年(881年),曹王李龟年出使南诏,徐云虔为副使,商议安化公主和亲,安化公主是唐僖宗的姐妹,唐懿宗的女儿。到了883年安化公主准备起程的时候,黄巢失败了,退出了长安,唐僖宗也就不再提和亲的事了,此事不了了之。
李龟年出使南诏的副使徐云虔曾经在两年前的乾符六年(879年)出使过南诏,写了本书《南诏录》三卷,现在这本书没有能够流传下来,但从其他书的引用中还能辑录回来一些,根据书中的记载,南诏的货币使用的是贝币,近代考古发掘当中,大理的崇圣寺三塔、弘圣寺塔、佛图寺塔、罗荃塔等都出土了大量的贝币,证实古人记载不虚。


【大理州博物馆,弘圣寺塔出土的贝币】

四川广元千佛崖石窟开凿在入川的重要通道金牛道旁边,其中的大云古洞大约开凿于唐开元年间,主尊的背屏上留下一方长庆元年(821年)十二月的游记。


【四川广元千佛崖大云古洞】


【主尊背屏上的中和元年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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