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就老了
作者：徐俊霞
公众号：海风讲故事（ID：haishangfeng2016)
01
当我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时候，父亲成天抱着我，疏于劳作。
祖母让父亲跟祖父去地里干活，父亲皱眉说：“没人看孩子。”祖母伸出双手说：“给我吧，我给看着。”父亲抱着我小心地躲过祖母：“你不会带孩子。”
祖母带孩子往往是扔在院子里，她忙她的，我玩我的。
有一次，还不会走路的我从院子里爬到大马路上，差点被过往的车辆碾压。从那以后，父亲再也不肯把我交给祖母看管。
我打小心就野，喜欢听广播、看电视、看电影。
80年代初，农村文娱活动贫乏，电视机只有乡政府大院和养老院等公共场所有，露天电影半年放一次，唯有在家里备一台收音机。
一台半导体收音机要花掉不少钱，父亲从来不心疼，为了满足女儿的求知欲，他舍得这笔巨额投资。
孩童时，我体质羸弱，一年总有一两个月躺在病床上，由此导致情绪喜怒无常，发脾气的时候经常摔收音机，我负责搞破坏，父亲负责搞维修，实在修不好，父亲就另买一台给我解闷。
我是听着中央台的小喇叭，听着《杨家将》、《岳飞传》、《三国演义》、《水浒传》等评书长大的。
父亲有位朋友是说书艺人，他请过那位伯伯到我们那儿说书，我坐在最前排，零距离接触说书人，边看边听，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儿时，经常有外地的剧团到家乡演出。当时，父亲在剧团帮忙，傍晚时分，我放了学就跑去剧团，父亲给我买来小笼包，等我吃饱喝足，就安排我坐在后台上看戏。
我最喜欢看的是《卷席筒》，总觉得那张席子很神奇。说实话，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哪儿看得懂老戏，不过是图个喜庆热闹！
02
学生时代的我桀骜不驯，性格叛逆，德智体美劳，除了功课好，其他方面一般般，这让父亲在我的教育上费尽心思。
我在学校里惹是生非，经常跟五大三粗的男生打架，班主任屡次上门家访。父亲意识到我这棵小树除了学习成绩优异，浑身上下已经长满了枝杈，必须地修剪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淘来发黄的弟子规、三字经等国学挂图，挂在墙上，每天早晨给我普及思想品德教育，浑身上下长满反骨的我哪儿肯好好配合，没几天的工夫就提出抗议。
我从小就是个感情丰富的女孩子，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天写日记，小学五年级开始，在少年刊物发表文章。
父亲起初是欢喜的，慢慢地便有了担忧。我锁在抽屉里的日记，他悄悄地打开；我收到的天南地北的笔友的来信，他偷偷地查看。
父亲如此严防死守，还是没能阻止我早恋。
我读五年级时，喜欢上班里的一个男生，一直读到初中，两人都形影不离。每天晚自习后，那男生总会跟在我一米远的地方送我回家。
父亲见了一次就了然于胸，我每次放学，他都在院子门口迎着，那副威严的样子，十个小男生都会吓跑的，那男生再也不敢偷偷跟着我。
班主任老师上门家访，说：这孩子可能早恋了，你们做家长的要重视起来。
父亲坚持认为：两个孩子就是谈得来的好朋友，顺其自然地发展就好，不必大惊小怪。
在女儿的早恋上，堵不如疏，这虽是一步险棋，却证明了父亲的大智如愚。
03
我读高二那年，弟弟骑单车摔坏了胳膊，住进了县城一家医院，父亲在医院里陪护。我不放心，周六的时候想去看望弟弟，可是我又不知道那家医院具体的地理位置。
班上一个要好的男生自告奋勇陪我去医院，半路上，那男生买了香蕉和苹果让我带给弟弟。
到了医院，男生在病房外面等我，我进去找父亲和弟弟，弟弟很高兴，他很惊讶，他知道我是路痴，一个人不可能曲里拐弯找到医院来。
送我出来，父亲见那男生替我交存车费，大喝一声：“他是谁？干吗要给咱交存车费？”那男生吓得骑上自行车就跑。
只一面，父亲就记住了人家，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同学聚会，那男生开车到家里来接我，父亲目光如炬，一眼就认出了那男生。那男生见了他坐立不安，像做了贼的小偷。
从读大学到参加工作，每次有男孩到家里找我，父亲都能挑出毛病来，不是这个男孩不讲卫生，就是那个男孩脾气暴，要不就是嫌人家小里小气。
父亲的挑三拣四让我回回都和他唱反调，他不认可的男孩，我偏要相处，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些男孩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只能陪我走一短路。
忽然间，父亲就老了。
那一年，我的感情生活极为混乱，身边围绕着好几个男孩子，我急于结束这样没头没尾的恋爱，我带一个喜欢我的男孩回家，准备与对方缔结婚约，父亲从饭店里要了六菜一汤招待那男孩。
晚上临睡前，我问父亲的意见，他说：“你觉得合适就好！”
那一刻，我不由地愣住了，父亲再也不能给我任何意见，不会对那些男孩品头论足，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我与那男孩的感情基础薄弱到因为一些琐事分道扬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带男孩子回家，我成了当下不折不扣的“不婚族”，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04
时如飞驹，没有几年的工夫，几个堂妹、表妹先后结婚，连小我一旬的堂弟都步入婚姻殿堂。
父亲沉不住气了，他虽然不像妈妈一样成天唠叨，却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虑。他怕我没有一个伴，没人说话没人照顾；他怕我没有一个家，他和妈妈走后，世上只剩我一个人……
大女不嫁，亲友和邻居的非议让父亲倍感压力，那年春节，我索性一赌气，决定外出旅行，不回家过年了，这样我和他都落得一身轻松。
春节后，妈妈给我打电话：“你爸做事越来越没谱，年夜饭弄得不伦不类，他心里想你呢！”
弟弟向我诉苦：“姐姐，你还是回家过年吧，你不在家过年，爸那个脸拉得老长。”
如今，我已经年过而立，父亲已经年过花甲，他越来越会生活了，每天养狗、遛鸟、钓鱼，把晚年生活安排地有声有色。
我每次回家探亲，父亲的话总是特别多。妈妈说：这老头子和我一星期说的话，都没有和你吃一顿饭说的话多。
多年以后，我和父亲终于捂手言和，可以像朋友一样坐下来聊聊时事，聊聊生活，也聊聊他当年在我和弟弟的教育上的成败得失。
作者简介：徐俊霞，媒体撰稿人，笔名：海风，微信公号：海风讲故事（ID：haishangfeng2016)一个有血有肉真性情的女子，与你一起分享最走心的文字，最接地气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