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战:挟天子令诸侯(3)扯掉大汉皇权最后一块遮羞布的献帝东归
孙策东南渡江之时,董卓余孽的西北军团发生了火并。
董卓留下的这帮小子真不是白给,192年6月反攻长安成功后在一系列西北博弈中确立起了雍凉地区的老大地位。
韩遂、马腾等不久归降,率众上长安讨封,韩遂当上了镇西将军,回了凉州;马腾当了征西将军,驻扎郿城。
一年多后,第一轮阴谋诡计开始,朝廷的侍中马宇与谏议大夫种邵、左中郎将刘范、治书侍御史刘诞等窜动马腾偷袭长安,我们当内应,干掉李傕这帮大混蛋。
这个刘范,是益州刘焉的大儿子。
刘诞,是他二儿子。
刘焉是汉宗室,是当初州牧的提议者,是早早听说蜀地有天子气的投机家,他此时在益州已经开始造舆论,做车辇的给自己在四川称帝做准备了。
这次的预谋,很不一般。
西北内战一旦开打,献帝很可能出现什么“意外”,方便他这个宗室大臣的“天子气”蓬勃而出。
194年三月,马腾、韩遂来犯关中,李傕派郭汜、樊稠以及侄子李利与马腾、韩遂大战一场。
阴谋被粉碎,马腾、韩遂大败,死了一万多人退回凉州。
刘焉那俩儿子随后被搞死,与此同时,他驻扎的绵竹城被雷劈了,那些天子车驾全都被烧了。(时焉被天火烧城,车具荡尽)
老刘明白老天爷的意思,自己不仅没那命,俩儿子还赔进去了,一赌气没多久发背疮死了。
他的仓促离去,导致了益州的权力过渡发生了巨大变数。
此时他还有两个儿子,三子刘瑁,四子刘璋。
这次权力过渡的幸运者,最终在18年后鬼使神差的批准了史上颇为神奇的引狼入室。
公元194年全国大荒,李傕等人抢了献帝原本要拿来赈灾的粮食当军饷,但没多久关中国库也没有余粮了,李傕于是开始纵兵抢粮。
上次李傕乱长安后没跑的关中百姓在此次兵祸后开始对这片土地彻底失去了信心,最后的这些关中户口南迁到了荆州,汉中,益州。
自董卓死后就不断南迁的关中户口,也为后来的三足鼎立创造了更为平均的人口支撑条件,尤其是秦岭南面的汉中人民公社,张鲁书记用五斗米思想建设出了汉末桃源大美汉中。(主席58年批注,《张鲁传》值得一看)
转过年来195年,西凉军内部开始火并。
原因有两点:
1、郭汜,樊稠对李傕的老大地位构成了威胁。
不仅郭汜开始越来越过分的跟李傕争权嘚瑟,连樊稠也开始摆谱张狂。
在马腾、韩遂被打跑时,樊稠一度追到陈仓,韩遂对樊稠说 “天地反覆,未可知也,多个朋友多条路啊爷们,犯不上这么赶我们啊!
樊稠觉得说的也对,然后跟韩遂哥俩还并肩骑马唠了半天,结果被同出征的李傕侄子李利知道了,回去就给告密了。
这让李傕开始思索,你这回出去交了不少“好朋友”嘛!
2、关中快让他们折腾垮了,山头土匪太多,抢来的东西却不够分配。
当时长安城中李傕郭汜樊稠三足鼎立分割了长安城劫掠百姓,关中当时已经达到了“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樍,臭秽满路”的地步。
某些特殊时间段,三国和西游的插图是可以伙着用的。
八百里秦川变成了八百里狮驼岭,有这帮妖魔霸占关中,老百姓们根本没法有效生产,跑还来不及呢,最后这帮土匪就只能坐吃山空随后开始互撕。
195年开春二月,樊稠表示我要带兵出关,咱要是再在这呆着就都饿死了,李老大你赶紧给我增兵我打出关东去。
结果李傕突然发难,在一个临时会议上让外甥胡封刺死了樊稠,先下手兼并了樊稠的部队。
老三樊稠一死,老二郭汜他媳妇开始挑拨,说下一个就是你了,郭汜也觉得李傕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于是双方开始撕破脸皮对打,交战连月,死者万计。
献帝派人调停,没人搭理,195年三月底,李派侄子李暹率数千兵包围皇宫把献帝抢到了军营,群臣徒步跟在献帝的车后出宫,随后李傕的军队进入皇宫大抢宫女和财物,并一把大火烧了皇宫和官府。
献帝派公卿去郭汜那里调节李、郭的矛盾,但你绑皇帝我抢高官,郭汜随后把太尉杨彪、司空张喜、尚书王隆、光禄勋刘渊、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融等前来说和的高官一股脑都扣留在了营中当人质,双方捆好人质后继续对打。
随着李郭的内乱升级,董太师留下的军事实力开始出现土崩瓦解的趋势。
不仅实力在内耗中大损,而且太师部曲中有相当比例的羌胡兵,人家少数民族雇佣军是要收钱办事的。
董太师有威望,有钱花。
后面的老大却无法持续这个支出了。
李傕抢皇宫的重要原因也是因为要给羌胡雇佣兵发工资。
李傕把抢来的御用物品和绸缎赏赐给了羌胡兵,并许诺将来会把宫女和民女源源不断的送给他们,先帮我打郭汜。
关中原本这个大蛋糕在他们的祸害下变成了小布丁,然后总量就那么点,钱给了少数民族自己的弟兄们就不干了,郭汜暗中策反了李傕的小弟中郎将张苞等去进攻李傕。
李傕还没带领外国雇佣兵发起攻势,郭汜那边已经率先利用张苞夜袭了,乱战中一箭还射穿了李傕的左耳,形势危急。
李傕顶着一只耳指挥平叛,张苞最终夜袭不成率部下投奔郭汜。
不久,继张苞投敌之后,李傕麾下的另一个势力杨奉也不干了。
杨奉原来是并州白波谷出来的黄巾军,开始和西北军并不对付,太师当初迁都长安的重要原因就是白波军闹腾到了河东,女婿牛辅又平叛不了人家。
后来白波军和西北军达成和解,重要组成部分的杨奉在太师死后被李傕招纳,但在这个节骨眼,杨奉也密谋要干掉他了。
杨奉和李傕的军吏宋果谋杀李傕的消息走露风声后,杨奉引自己的本部兵也出逃了。
李傕的兵势在自己人接连叛变后被大量削减。
当军阀要是解决不了可持续的分红问题,你这老大也就干不长了。
六月,在李郭二人打了一百多天,死了数万人后,跟李郭二人同辈分的张济自弘农赶回,开始劝和。
这个时候,羌胡军领导们又来找李傕要军费了。
我们都帮你打了仨月仗了,死了这么多兄弟,赶紧给我们打钱!
李傕开始避而不见,大帅们一商量,找到了献帝头上。
这帮大帅们在献帝的门口大闹:天子是在这住吗!李将军答应我们的宫女呢!在哪呢!兄弟们熬不过今天晚上啦!不给就急眼啦!(李将军许我宫人美女,今皆安在?)
献帝很害怕,派侍中刘艾找到了贾诩:现在没有好人了,就你老贾公忠爱国,现在羌胡堵门口,想想办法吧。(今羌、胡满路,宜思方略)
贾诩咋办的呢?
史书上说贾诩偷偷请这帮羌胡大帅们吃饭,许诺说以后封赏,这帮羌胡兵于是各自带兵走了,不再帮李傕打仗了。(诩乃密呼羌、胡大帅饮食之,许以封爵重宝,於是皆引去。傕由此衰弱)
这句话是个啥滋味得细品品。
就是贾诩一个人一顿饭劝走了一大帮少数民族讨薪包工头,而且人家并没有追究啥,就直接认倒霉走了。
干过维稳工作的同志都知道这是个啥难度,而且人家包工头手里有刀,还牵扯民族问题。
反正他这辈子干啥事都从容不迫毫不费力的让人觉得可怕。
在这件事上,贾诩达到了两个效果:
1、让雇佣兵们不再帮李傕助纣为虐。
2、让雇佣兵们放弃了沉没成本没有再扩大事态。
他的这顿饭,最终使得已经被拆走大部分零件的李傕同意和郭汜和解。(傕等和,出天子,祐护大臣,诩有力焉)
三国头号剧情师开始推动剧情了。
经过一个月的土匪调停大会,西北军阀各大佬达成共识,关中已经是千里无人区,都呆在这必死,李傕引兵屯池阳(泾阳),剩下的董系大佬们带着献帝东归洛阳求发展。
195年七月,挑了个干支之首的甲子日,献帝正式开拔,张济、郭汜、杨奉、杨定(董卓系大将)、董承(董卓女婿牛辅部曲)五大佬随天子车驾东归。
为了能顺利出发,献帝给这帮东归还乡团封了一堆官算是正式开拔,但沿途中,还乡团成员们仍然无可避免的开始没完没了的争端。
长安到洛阳的这区区八百里路,献帝后面整整走了一年。
中间细节太多太碎了,我简要说一下。
八月,在新丰,郭汜先反悔了,打算背着那四位把献帝拐走,结果阴谋被曝光,杨奉偷袭了郭汜的部队,郭汜逃到了终南山。
队伍接着往前走,十月初一,郭汜的部将夏育、高硕等再度发难,打算劫持献帝回长安,结果被杨奉、杨定奋力击败。
十月初五,献帝抵达华阴段煨部。
董卓的旧部段煨在西北军阀中比较特殊,当年董卓完蛋时没表态报仇,王允完蛋后没跟着往长安凑合,爱护百姓,不掳掠抢夺,就搁华阴过日子哪也不去。
这个时候看到献帝来,规规矩矩的准备好了衣服车马食物等慰问物资物品准备迎献帝和百官入营。
但是杨定和段煨有仇,杨定又派手下造谣说段煨谋反,献帝无奈只能露宿街头。
段煨继续没啥表示,不来就不来,省了。
没过两天,杨奉、董承、杨定这帮又打算打段煨,抢华阴的物资和地盘,结果打了十多天又打不动,段煨期间一边打还一边给献帝和百官送吃的,相当淡定。
就在华阴开战的时候,李傕也后悔了,与逃回来的郭汜联合开始追击献帝。
听说追兵来了,还乡团们迅速开拔,杨定决定不趟这浑水了打算回蓝田,半路被郭汜阻拦打秃,单骑亡走荆州从此不知所踪。
不久,张济与杨奉、董承也产生了不和,率军返回与李傕、郭汜联合。
西凉三大佬开始共同追击献帝一行。
十一月,西北军三大佬与剩下的两位保皇派在弘农郡东涧大战,董承和杨奉战败,大量官员被劫走,献帝露宿曹阳田野。
保皇集团还剩下的两位已经被打残,献帝眼看又要被劫回关中了。
杨奉和董承假装向李傕等人求和,暗地里派遣使者前去河东找老东家白波军求援,白波军李乐、韩暹、胡才以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率数千骑兵过来帮架。
靠着这股外援,保皇派偷袭打败了李傕等人的追击,斩首数千,献帝车驾得以再次上路。
太过于讽刺了,大汉皇帝落魄到了要靠黄巾余孽来解围。
献帝再次东返,董承、李乐保护车驾,胡才、杨奉、韩暹与匈奴右贤王去卑率军作为后卫。
十一月二十四,献帝一行再度被李傕等人追上,这回失去偷袭优势后,白波军确确实实打不过西北军,保皇党大败,死亡人数比在东涧一役时还多,保皇党在陕县(三门峡)艰难筑起了防御工事。
李傕等西北狼没给太师丢脸,在彼此混战大伤元气,外援都走没了的情况下依旧能输出数百里保质保量的稳定追杀。
在这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献帝提出了设想:同志们,咱们能不能从黄河坐船走啊,我这心脏实在是受不了了。
太尉杨彪说:'臣弘农人,从此向东有三十六险滩,您不能冒那个险啊!
侍中刘艾说:'臣之前当过陕县令,这段水路有水师都得翻船,更别提现在啥都没有了。
军已打残,后有追兵,水路不通下,献帝一行决定北渡河东投奔白波军。
到黄巾处逃难,大汉天子呜呼哀哉!
白波军比较混蛋,给献帝和朝廷官员提供的船只数量非常少,最终献帝只和几十人的高官、宫女逃过了黄河,在渡河时仅剩的御林军们抢夺船票,抓住渡船,被船上的护卫砍掉手指,所有未过河的朝廷官员和士兵几乎被李傕追兵所团灭。
杨奉等人最终带着献帝来到了安邑,此时的朝廷官员仅仅还剩太尉杨彪、太仆韩融等近臣十余人。
此次逃命后,献帝封了地头蛇的白波军李乐为征北将军、韩暹为征东将军、胡才为征西将军与杨奉和董承共同持政。
献帝在北渡河东后派遣太仆韩融向李傕、郭汜等求和,李傕看到献帝过河后知道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无法再过河追杀,于是放回了在曹阳劫掳的公卿百官,局势稍微缓和。
此时蝗虫大起,大旱无收,全都吃不上饭,献帝一行已经基本上和叫花子无异,威严尽失,上朝的时候白波军士卒扶着篱笆在那看小品般谈笑,白波将帅一言不合就能打死献帝的尚书。(天子与群臣会,兵士伏篱上观,互相镇压以为笑。诸将专权,或擅笞杀尚书)
献帝到河东后,邻居河内张杨带兵前来拜见,对白波军们建议迎天子回洛阳,诸将不搭理,直到196年二月,河东的粮食也没了,杨奉、韩暹、董承再度启动了回归洛阳的计划,豫西通道是不敢走了,最终走的是豫北通道,出箕关,下轵道。
半路上,还乡团们又内讧了,白波军的韩暹领兵进攻了非自己派系的董承,董承逃跑到了河内张杨那,被张杨安排回洛阳修宫殿。
后来在张扬送来的给养帮助下,还乡团一行从河内郡渡孟津到黄河南岸。
七月甲子,献帝时隔六年终于回到故都洛阳。
昔日的大汉首都残破不堪一片白地,杨奉出屯梁县护卫洛阳,老冤家韩暹和董承则留在了京中守卫皇宫。
195年七月甲子开拔,196年七月甲子到家,献帝整整流浪了一年。
王朝末年,天子餐风露宿被追杀遭戏谑,刘邦刘彻刘秀这帮汉家荣光在地下不知该作何感想。
没办法,有句话不好听,但讲理:奈何你气数已尽。
如丧家犬般的献帝东归,扯掉了汉家天子的所有威仪和震慑力,所谓“天命更迭”开始越来越多的被世人探讨,连他汉家宗正(九卿,负责皇族事务)的刘艾都在北渡黄河逃难之时慨叹:“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
曾经很多私下的讨论,开始渐渐变成台面上的共识。
即便如此,这个末代皇帝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剩余价值还是有很多方面可以榨取,献帝之所以混的这么惨,是因为西北匪帮和白波匪帮实在是水平太低。
没文化啊!
像一直追击的李傕、郭汜,他们目前的官位级别全都是顶配,但他们也就这意思了,当年贾诩向李傕提出的利用献帝的手段是“奉国家以征天下”,他们却是“挟天子以瞎胡搞”。
像山贼出身的杨奉等人也很看重这个天子,要不为啥要死活保皇呢!
但这帮白波军却始终也琢磨不出个“献帝使用说明书”,帮着献帝回到了洛阳,是为了坚持主义呢?还是谋取利益呢?
啥方案也没有。
真正对天子有想法还会使用的,是有文化集团的两个顶级高智商。
他们都看到了抄底的机会。
但他们在各自领导心中的地位,决定了两个集团最终的兴衰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