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辛立华| 曹大愣
作者简介:
辛立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专业毕业。北京作家协会会员。2012年退休于北京市昌平区文化馆,现为自由撰稿人。至今在《北京文学》《黄河》《小说林》《延河》《安徽文学》《鸭绿江》《厦门文学》《青春》《含笑花》《长江文艺》《曲艺》《新剧本》《剧本》等全国各报刊公开发表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相声、戏剧小品等各类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出版长篇小说3部,作品集4部。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再见2019
曹大愣
在全村的同龄人当中,曹大愣具备三个之最。
一是个头最矮,欠着脚尖儿将够一米六五。黑黑胖胖的,往那儿一站,正经一个碾砣子。
二是劲头最大,大到什么程度?仅举一例。十六岁中学毕业回村参加劳动的头一天,正是秋天,大伙儿在生产队的场院晒玉米粒。打歇儿的时候,几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比谁的劲大,用一只手来回翻一个大号儿的碌碡。规则是,将碌碡翻起来立住,推倒了再接着翻,看谁翻的次数多。那一次,曹大愣一见翻得最多的也就七八次,而且累的直喘气,他就手痒痒了,就上前要翻。几个大人赶紧拦住了他,劝他别逞能,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容易伤了身子。没想到曹大愣嘿嘿一笑站到了碌碡跟前,来了个骑马蹲裆式,而后伸出一只手,很轻松的就把躺在地上的碌碡立了起来。紧接着,他就连续的将碌碡翻了十几次。众人都看傻了,都说小小年纪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三是最愣,那是曹大愣参加劳动的第二年春天,他与大伙儿在地里种玉米。不知道一匹拉犁铧的马犯了哪股子脾气,任凭扶犁铧的把式怎么轰赶,就是站在那里不动。把式恼了,就抽了马两鞭子,马就急了,就拖着犁铧疯跑了起来。周围好多劳动的男男女女社员,吓得四处乱跑,很是危险。别人都是躲躲闪闪的,可曹大愣却紧跑几步追上了那匹马,伸手就攥住了缰绳,高喊一声;“吁——”,双脚使劲拄地,硬是将马给拽住了。
大伙儿再一次看傻了,都说这小子可真够愣头青的。鉴于他劲头大再加上愣,大伙儿就叫他曹大愣。开始,他对人们叫他曹大愣是不满意的,可随着人们都这么叫他,他也就渐渐的默许了。时间一长,别说是旁人了,就连他自己,都淡忘了自己的真名叫曹石根。
曹大愣的父母是四十多岁那年才有的曹大愣,为了儿子结实,就给取了曹石根的名字。曹大愣十岁那年,父亲得暴病死了,母亲为了儿子不受委屈,一直未嫁他人,决心陪着儿子,一直到老死。
曹大愣二十岁那年,家家粮食紧张,眼看着生产队地里的玉米就要熟了,村民们一个个都急红了眼,盼着玉米赶紧上场分粮食。
尽管离秋收还差半个多月的时间,可一些饿急了的人就开始行动了,借着黑夜的掩护到玉米地去偷。那个年月,能做到偷生产队的粮食不被抓住已经成了一种时尚一种值得骄傲值得炫耀的本领,就是现在谈起来,不管是当年的偷者还是现在的听者,也会伸大拇指的。
那一年,尽管曹大愣家里也到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状况,可曹大愣的母亲还是告诫曹大愣,宁可饿死,也不能去偷。开始,曹大愣还是听老妈话的,后来见老妈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就决定去偷。
别人偷玉米都是午夜过后,而且尽量避着人,尤其是护青人员。就是被护青人员碰上了,也是说说软话哀求放过一马。都是左邻右舍的老街坊,又都是饿得才去偷,护青人员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曹大愣却不顾这一套,天刚擦黑儿他就去偷了,而且大摇大摆理直气壮。那一次,曹大愣偷了半麻袋的玉米棒子走出玉米地没多远,可巧就被护青的老巴子给撞上了。老巴子是村里有名儿的翻脸不认人的浑驴,顺着他,怎么都行。呛着他,麻烦就大了去了。曹大愣一直就看不上老巴子,而老巴子也一直看不上曹大愣。那一次,曹大愣若是对老巴子说几句软话哀求老巴子放他一马,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谁想到曹大愣不但不向老巴子服软儿,还口吐狂言。如此一来,两个人就骂了起来,骂着骂着就动起了手。曹大愣不但劲头儿大,还会摔几下跤,三下五除二,曹大愣一个大背胯,就把老巴子给撂了一个仰面朝天。巧的是,老巴子的脑袋正好磕在了地边的一块石头尖儿上,就被磕了一个不小的窟窿,鲜血即刻就流了出来。老巴子也够狠的,捂着脑袋就往村里跑,一直跑到了赤脚医生的家,把赤脚医生叫醒后,他也昏倒在了赤脚医生的家门口。
赤脚医生一看就傻了,赶紧叫来了生产队长,生产队长又赶紧叫来了开手扶拖拉机的老猫,就把老巴子拉到了乡里的卫生所。而此时的曹大愣,已经在家给老妈煮上玉米棒子了。
第二天上午,曹大愣被警察抓走了。半个月后,曹大愣的判决书下来了,偷盗、行凶打人罪加上他父亲在解放前被抓壮丁当了半年多的国民党兵,被判了五年徒刑。后来,村领导说,曹大愣之所以被判了五年,主要是因为他的父亲当过半年多的国民党兵,属于阶级报复。
五年后,曹大愣被刑满释放,回到家后才知道,老妈已于三年前就急瞎了双眼。此时,曹大愣已经二十五岁,看上去却像三十五岁的样子。村里与他同龄的人,基本都已娶妻生子。尽管那个时候已经开始改革开放,可人们对蹲过大狱的人还是不看好的,对他大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本该谈婚论嫁的曹大愣,只因蹲过大狱,又有一个双眼瞎的老妈,婚姻就此离他远去。
曹大愣不怨天不怨地,老老实实的在生产队劳动。对于结婚生子,他清楚自己的情况,也就连想都不想。想的,就是不让已经快七十岁的老妈不受委屈。就这样,他一直任劳任怨的在生产队劳动了五年后,生产队解散了,按着国家的有关政策,自己可以干个自己想干的事了。他看出了靠种地不会有太大的出路,就决定杀猪卖肉。他在监狱这五年,跟一个专门杀猪的屠夫学会了杀猪、剔肉的本领。此时,他已经三十岁,仍是没有老婆。
曹大愣每天只杀一头猪,不论春夏秋冬,每天都是清早四点钟起来杀猪。他手脚利索,从把猪杀死到把猪肉、猪头、猪蹄子、猪尾巴、心肝肺、排骨、腔骨和猪下水等分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前后用不了两个小时。而后一样一样的放在独轮车上的一块案子上,推起就奔了十里外的农贸市场。因为他的猪肉不注水又买卖公平,几乎每天的午饭前就全部卖完了。接着,随便在小摊儿上买点儿什么吃,就去了顺路的一个猪场,买上一头活猪,再往家赶。
别人到猪场买猪,都是猪场的工作人员先用电棍将猪击昏击倒,而后再捆上过秤。曹大愣却不这么干,他说电击昏的猪等到杀死后,肉的颜色不漂亮,也不好吃。杀猪,必须杀那活蹦乱跳的猪。工作人员没有这抓猪的胆子,也没有这能耐,他就自己一个人动手。他先看准一群猪当中的一头,而后走过去,猛地伸出双手,一只手抓住猪的一只耳朵,一只手抓住猪尾巴,往起一提就把二百来斤重的猪提起离开了地面,接着往地上一按,用膝盖一压猪的脖子,猪就干嚎叫却动不了了。而后,他就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绳子,就把猪的四只蹄子捆绑的结结实实,利利索索的前后用不了十分钟。
曹大愣把猪推回家后,就把猪解开放进猪圈,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把猪杀掉。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几年后,他就攒了三万多块钱。在那个年代,手里有三万多块钱就算是有钱人了。已经三十多岁的曹大愣,准备托人找老婆了。
这年初春的一天,曹大愣的猪肉过了中午时分还没有卖完,此时农贸市场的顾客已经寥寥无几。就在他正准备到旁边的煎饼摊儿买个煎饼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急火火地跑到了曹大愣的面前,“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了下来,哀求地对他说:“大哥救救我,大哥救救我。”一嘴的外地口音。
曹大愣一愣,赶紧扶起了姑娘,问是怎么回事,姑娘说是有两个流氓不但抢了她的钱包,还要把她带走。
曹大愣一听火气就顶上了脑门子,就劝姑娘别害怕。很快,就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追了过来。姑娘说就是那两个人,说着就赶紧躲在了曹大愣的身后,哆哆嗦嗦地抓住了曹大愣的一只胳膊。
那两个小伙子来到曹大愣面前站住了,看了看曹大愣身后的姑娘,一个秃头小伙子凶巴巴地对曹大愣说:“怎么着兄弟,想英雄救美是怎么着?”也是外地口音,跟这个姑娘的口音差不多,是个公鸭嗓儿。
曹大愣冷冷地说:“是又怎么样?”
“嘿。”另一个小伙子说:“是活腻味了还是浑身痒痒了?”
“少他妈的废话。”曹大愣厉声地说:“赶快把钱包儿还给这位姑娘,不然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个时候,不少摊主和顾客都围拢了过来,个个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兴奋表情。
“翻脸不认人?”秃头恼恼地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怎么不认人了。”说着就从兜里拔出了一把匕首,恶狠狠地就向曹大愣猛扑了上来。
当匕首就要刺着曹大愣的时候,只见曹大愣快速地伸出了一只手,准确无误的就攥住了秃头握匕首的手腕子,紧接着一个大背胯,就把秃头给撂倒在了地上,匕首也甩出了老远。而后,曹大愣双手轻轻一抓,就把秃头给举过了头顶,厉声地说:“服不服?”
“服,服。”秃头连连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再看另外那个小伙子,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自然是一阵喝彩。
曹大愣放下了秃头,说:“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把钱包还给这个姑娘,我就饶了你。否则的话,我就把你送到附近的派出所。”
“是,是。”秃头赶紧把钱包递给了曹大愣。
曹大愣把钱包递给了姑娘,说:“看看,里面的钱和东西少了没有。”
姑娘打开钱包看了看,说:“一样没少,一样没少。”
曹大愣点了点头,对秃头说:“小伙子,别再干这种缺德的事了。年纪轻轻的,干点儿正事,比什么都强。”
秃头连连说道:“是,是。”
曹大愣冷冷地说:“滚吧。”
“是,是。”秃头撒腿就跑,很快就跑的没了人影。
姑娘感激地对曹大愣说:“谢谢大哥了,谢谢大哥了。”
“没什么,没什么。”曹大愣说:“行了姑娘,你也赶紧的走吧。”
“大哥。”姑娘流着眼泪说:“我、我没处去啊。”接着就呜呜的哭了起,并又要给曹大愣下跪。
曹大愣赶紧拦住了姑娘,说:“听你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兴许我能再帮你一把。”
姑娘不哭了,说:“大哥,我、我是逃婚逃到这里的。”
“逃婚?”曹大愣说:“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给那个人了?”
“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我们家是张北一带的,穷啊。我爹娘为了一万块的彩礼钱,硬逼着我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那个男人,还是个瘸子。我不干,就在成亲的头天晚上跑了出来,就跑到了这里。没想到又碰上了两个流氓,多亏了大哥相救,不然的话,我就、我就……”姑娘说到这儿又哭上了。
“唉!”曹大愣说:“那你,还打算往哪儿逃啊?再说了,这也不是长久之事啊?总的有个安身之处吧?”
“大哥,我本打算是来这里找我舅舅家一个在这个地方打工的表哥的。”
“那,你表哥具体的打工地方是哪儿啊?”
姑娘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曹大愣,说:“都在上面写着呢。”
曹大愣接过纸看了看,说:“这上面写的只是个大概齐,既没有详细的地址,也没有打工的具体单位,不好找啊。”
“对了大哥,我表哥是厨师,说是在这个地方的一个饭馆里打工。”
“这个地方大大小小的饭馆多了去了,你只能一家一家的挨着找了。”
“只能这样了大哥。只是。”姑娘为难地说:“只是我暂时没有地方住啊。我一个姑娘家的,又是孤身一人,住哪个旅馆,都不踏实啊,真要是再碰上刚才这种事,我可怎么办啊。大哥,不然的话,我先暂时住在您家里吧。什么时候找到了我表哥,就好办了。”
“别别别。”曹大愣慌了,赶紧说道:“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儿,家里又只有一个双眼瞎的老妈,收一个大姑娘,会让街坊四邻说闲话的。不行,我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到别处……”
“大哥。”姑娘又给曹大愣跪了下来,并紧紧地抱住了曹大愣一条腿,哭着哀求道:“大哥,您就好人做到底,收留我吧。您放心,我是不会白住的,等我找到了我表哥找到工作挣了钱,我会加倍偿还您的。大哥,我求您了……”姑娘紧紧地抱着曹大愣的腿不放。
望着紧紧抱着自己大腿的姑娘,曹大愣一时没了主意,使劲的想了想,只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行了,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家,凑合着先跟我妈住几宿吧。”
姑娘连连说道:“谢谢大哥了,谢谢大哥了。”
“对了。”曹大愣突然想了起来,问道:“你带身份证了吗?”
“带了。”姑娘说着就掏出身份证递给了曹大愣。曹大愣接过一看,知道了这个姑娘叫单玉珍,是张北某村人,一九六九出生,刚满十九岁。他心里踏实了,便把身份证还给了姑娘,说:“行了,跟我走吧。”
就这样,曹大愣先是带着单玉珍到猪场买了一头猪,而后就把姑娘带回了家,把情况对老妈一说,老人家也很痛快的就答应暂时收留了单玉珍。
单玉珍白天出去找她的表哥,下午回来后从不闲着,不是擦就是扫,不是洗就是刷,还一嘴一个大妈一嘴一个大哥的叫。一个瞎老太太,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儿,又是起早贪黑的做买卖,家里就明显的又脏又乱。可经单玉珍这么一收拾,整个屋子就大变了样儿,再加上进门就能吃上可口的饭菜,就让曹大愣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家的感觉,心里便有了某种的甜蜜。尤其是看到单玉珍不但年轻而且挺漂亮,就有了一种想迎娶单玉珍为妻的想法,再看单玉珍的时候,眼神就充满了爱慕。这一点,当然瞒不住单玉珍。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单玉珍带回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说是她的表哥,在县城的一个饭馆打工。男人细高细高的,明显的特征就是酒糟鼻子,左眼角还长有一块五分钱硬币大的红痣。一句话,整个人看着没有舒服的地方。她表哥十分的客气,还买了不少礼品,对曹大愣母子俩更是一个劲儿的表示感谢。并告诉曹大愣,他明天就跟老板说,争取让单玉珍到他打工的饭馆去上班,求曹大愣让他表妹再住几天。曹大愣满口答应,并留单玉珍的表哥在家吃了晚饭。饭后,单玉珍的表哥就走了。村子紧挨着公路,公交车直通县城。
这天晚上,单玉珍等到曹大愣的老妈睡下后,轻轻地敲响了曹大愣的屋门。此时的曹大愣正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单玉珍嫁给自己,一听有人敲门,即刻就清楚是谁,心里就是一阵激动,就赶紧打开了屋门,对站在门口的单玉珍说:“是玉珍姑娘啊,来,进来,快、快进来。”
单玉珍走了进去,并轻轻地关上了屋门,而后说道:“大哥,您、您还没睡呢?”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站在那儿,两只手来回的摆动着衣角。
“啊,没、没睡。”曹大愣说:“坐,你坐啊。”
“大哥,我、我有话想对您说。”
“啊,有什么话,你、你就说。”
“大哥,我、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想、想踏踏实实的伺候您和大妈。”
曹大愣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但还是说道:“那怎么行,我、我不能把你给耽误喽啊。”
“大哥。”单玉珍抬起了头,红着脸说:“您、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我是想嫁给您啊。”
“什么?”曹大愣心里一阵激动,但还是说道:“玉珍姑娘,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单玉珍坚定地说:“真的,我真的是想嫁给您。”
“可是,我,一是个头儿这么矮,二是模样儿长得又不怎么样,再就是我整整比你大十四岁啊。这、这也太委屈你了吧?”
“大哥,不管怎么说,您也比我爹娘非要让我嫁给的那个瘸子年轻,比那瘸子有能耐,更关键的是,您的心眼儿是那么的好。这就足够了。只要大哥不嫌弃我,我一辈子都会好好的伺候您和老妈的。”
“我、我……”曹大愣激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大哥。”单玉珍温情地叫了一声,一头就扎进了曹大愣的怀里。
三十多岁了还没有碰过女人手的曹大愣,被单玉珍的举动弄的一时慌了手脚,心跳也明显的加快。而此时的单玉珍,已经喘息着开始解曹大愣的衣服,并狠狠地亲着曹大愣的脸。
曹大愣终于火山爆发般地将单玉珍抱到了炕上……
第二天,曹大愣找到了村里,让村长给他开领取结婚证书的证明信。村长不但比曹大愣的岁数大,辈分也大,便开玩笑地骂道:“你个狗日的,没听说你搞上对象了,怎么猛不咋的就要结婚啊。姑娘是哪儿的啊?”
“是这么回事。”曹大愣就把单玉珍的情况说给了村长,而后便很是得意地说:“也算是老天爷睁眼吧,让一个馅儿饼掉在了我曹大愣的脑袋上。”
“去你狗日的吧。”村长骂了一句说:“天上掉馅儿饼,百分之百是陷阱。你小子别是想老婆想疯了,钻了坏人的套儿。这事,你狗日的可别犯愣啊。你也不想想,这么好的事,怎么就偏偏落在你的头上了呢?”
“还不是我心眼儿好吗。人家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就是看上了我的心眼儿好,才主动要嫁给我的。”
“我是怕你上当啊?”
“上当?您也不想想,我什么时候上过当?”曹大愣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您,您就等着喝喜酒吧。眼下不是'孔府家’最时髦儿吗,到时候,酒席上全是'孔府家’,管您喝个够。”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啊?”
“从明天开始,我就找人帮我归置屋子。我呢,就准备结婚的用品,半个月后,保证让您喝上喜酒。”
半个月后,曹大愣与单玉珍的婚礼如期举行。开始,曹大愣征求单玉珍的意见,是不是应该给家里拍一份电报,让家人和亲戚都过来,单玉珍连连摆手,说:“家里人要是知道了,麻烦大了去了。我爹收的人家一万块的彩礼钱,肯定因为我的出逃而被要了回去。你想啊,我爹在全村人面前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能饶的了我吗?更关键的是,咱俩的事也得泡汤。”
曹大愣说:“那也不能瞒一辈子吧?”
“当然了,等有了咱们的孩子,咱俩就抱着孩子回去。生米做成了熟饭,我爹娘也就没辙了。”
“倒也是。那,你表哥总该来吧?”
“那当然。在这个地方,我表哥是我娘家那边唯一的亲人,当然得来了,而且还有说几句呢。”
曹大愣连连说道:“好,好。”
按着单玉珍不要铺张浪费的要求,结婚用品和酒席的费用节省到了不能再节省的程度,她说得好:“婚礼过后,日子还得过呢。”就连她手上的钻戒,也是曹大愣好说歹说她才同意买的。曹大愣的老妈感动得对街坊四邻说,曹大愣真是找了一个会过日子的媳妇。
结婚后没几天,单玉珍的表哥来了一趟,说是他们老板同意单玉珍去上班,问曹大愣让不让单玉珍去。曹大愣当时便说不去,说是我养得起老婆,就让单玉珍在家,一边伺候老妈,一边等着生孩子。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的工夫,一个多月就过去了。这天的傍晚前,曹大愣卖完猪肉又买回一头猪回来,却不见了单玉珍。一问老妈,老妈说单玉珍是吃完早饭走的,说是老想吐,去县医院看病去了。老妈还高兴地说,很有可能,是儿媳妇怀孕了。曹大愣一听也很高兴,可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就不放心。想了想,也许是等着化验什么的耽误了时间,就只好耐心的等。
曹大愣耐心的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天黑,也不见单玉珍回来,便猛地感到不妙,就赶紧查看存放现金和存折的箱子。这一看不要紧,曹大愣即刻就傻了。三千多块钱的现金,两万块钱的存折、结婚证书、还有他的身份证和单玉珍的身份证,全都不翼而飞了。此时他才发现,他和单玉珍的结婚照也没有了。曹大愣明白了,单玉珍是个骗子。
曹大愣想了想,赶紧找到了村长,把情况一说,村长立马儿就骂道:“该。你个狗日的,该。我说什么来的?我说什么来的?当初,我好说歹说劝你别上当,可你狗日的就是不听啊,该。这回这愣犯的,可算是愣到家了。”骂完,就赶紧给派出所打去了电话,把情况汇报给了警察。
二十分钟后,派出所的秦所长和两名警察来到了曹大愣的家,问清了情况后,秦所长对曹大愣说:“这是一起典型的团伙儿骗婚案件,仅仅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在我市发生了两起,到你这儿是第三起,情况跟你的情况一模一样。”
曹大愣赶紧问道:“会不会也是单玉珍干的呢?”
“是她,也不会叫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名字?”
“这个吗,很难确定。”秦所长说:“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的,那就是,罪犯的目光,都是在农贸市场,盯住像你这种岁数大的单身个体户儿。”
曹大愣不解地说:“罪犯怎么知道我是单身呢?”
“他们要是想知道,办法是有的。”
“刚才您说是团伙儿作案,这么说,单玉珍的表哥根本不是他的表哥,那两个抢她钱包儿的人也不是真抢,是给我设的套儿?”
“对。不但如此,单玉珍的名字也是假的。”
“不会吧?”曹大愣说:“她的身份证上写的清清楚楚叫单玉珍,是张北虎林乡二道岔子村的,能有假吗?”
秦所长说:“身份证是假的,地名儿也是假的。”
“那、秦所长,既然罪犯总是在农贸市场活动,我就带着你们警察去抓他们。那几个罪犯的模样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一眼就能认出来。”
“你再能认出来,也无济于事。”
“怎么讲?”
“这些个罪犯,都是打一枪换个地方的,而且是换到另一个县的农贸市场。”
“啊?”曹大愣沮丧地说:“这么说,是很难抓到他们了?”
“确实很难。”秦所长说:“那个女罪犯相当的狡猾,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对我们侦破有利的线索。不过请你放心,法网恢恢,迟早,他们会落入法网的。”
曹大愣的老妈一着急就病倒了,住进医院不到半个月,就含恨离开了人世。曹大愣处理完老妈的后事,带上街坊四邻给他凑的份子钱,悄悄地奔了邻县一个最大的农贸市场。从此,他装扮成了一个乞丐,在寻找着所谓的单玉珍等犯罪团伙儿。这无疑是大海捞针,可他认准了这条道,决心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就这样,他一个县一个县的找,从春天一直找到了深秋,也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因为这半年多来他从不剪头刮脸,一头脏兮兮乱纷纷的长发再加上三寸多长的胡子,就是村长见到他都认不出来他就是曹大愣。
这天中午,曹大愣正在一个县的农贸市场转悠,转着转着眼前突然一亮,心说我的老天爷哎,这回您可是真正的睁眼了,把报仇的机会给我了,就慢慢地向旁边的小吃摊儿走了过去。曹大愣清清楚楚的看到,在小吃摊儿的一张桌子上,两个男人正在吃着煎饼喝着豆腐脑。一个是酒糟鼻子,而且左眼角还长有一块五分钱硬币大的红痣。另一个秃头,说话公鸭嗓儿。这两个人,正是那个所谓的单玉珍的表哥和那个秃头。
此时的曹大愣一改往日的鲁莽行为,而是很快就想好了既能出了自己一腔的恶气,又能将这两个罪犯绳之以法的主意。于是,他慢慢地走到了这两个罪犯的旁边,伸手就从秃头的手里抢过了煎饼,而后就冲着秃头嘿嘿笑。
秃头即刻就恼了,扯着公鸭嗓儿骂道:“好你个臭要饭的,竟敢抢我的煎饼,真他娘的是活够了。”公鸭嗓儿说着就要打曹大愣。
酒糟鼻子赶紧拦住了秃头,说:“一个臭要饭的,不值得惹这气。”接着冲那摊煎饼的说:“老板,再来一个煎饼。”
“好嘞。”摊煎饼的说着就把刚刚摊好的一个煎饼递给了酒糟鼻子,酒糟鼻子接过后正要递给秃头,没想到又被曹大愣一把就给夺了过去,而后冲着酒糟鼻子得意地一笑,就气人地吃了起来。
“嘿,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酒糟鼻子恼恼地对曹大愣说:“把煎饼给我扔了,我就是喂了狗,也不喂你。”
曹大愣嘻嘻一笑,说:“要我说,这么好的煎饼喂了狗,不如喂了你。要是你吃了,我就给你。”曹大愣说着就把手里的煎饼伸向了酒糟鼻子。
酒糟鼻子被激怒了,大骂一声,举起拳头就向曹大愣狠狠的打了过去。曹大愣伸出一只手攥住了酒糟鼻子的手腕子,一个漂亮的摔跤动作,就把酒糟鼻子撂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双手一抓,就把细高细高的酒糟鼻子抓起举过了头顶,而后大骂一声,就把酒糟鼻子摔在了地上。只听“嗷儿”的一声,酒糟鼻子就被摔的昏了过去。
秃头一见情况不妙,拔腿刚要跑,却被曹大愣快步上前一伸腿,用脚一勾秃头的脚脖子,秃头就一个马趴扑倒在了地上。还没容秃头爬起来。曹大愣早就一个箭步来到了秃头的身边,好一阵拳打脚踢,打的秃头鬼哭狼嚎,不一会儿也被打得昏迷了过去。
四周,很快就围上了好多看热闹的群众。
这个时候,酒糟鼻子苏醒了过来,爬起来还没有站稳,又被曹大愣一脚给踢倒在地。接着,曹大愣又将酒糟鼻子抓了起来,狠狠的就扔在了还在昏迷着的秃头旁边,恶狠狠地说:“再敢爬起来,我就摔死你。”
酒糟鼻子连连说道:“不敢,不敢。”
几个市场管理人员赶了过来,指着地上的酒糟鼻子和秃头,问曹大愣是怎么回事。曹大愣恼恼地说:“少废话,赶紧报警。”
一个管理员煞有介事地说:“你是谁呀,就敢命令我们报警?”
“我是你爷爷。”曹大愣恼怒地说:“我追了半年多了,才在这里找到这两个罪犯。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不赶紧的把警察给我叫来,这两个人要是死了,就是你们的责任。”
另一个管理员赶紧的跑到了市场办公室,打电话报了警。
很快,一辆警车就“哇儿哇儿”叫着来到了现场,几名警察跳下警车,就把曹大愣、酒糟鼻子和刚刚苏醒过来的秃头围了起来……
曹大愣成了协助公安机关破获诈骗团伙的大英雄,不但追回了那笔钱,还获得了有关部门一笔不菲的奖金。然而令人费解的是,曹大愣死活不肯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更是拒绝各类媒体的宣传。不论谁问他这是为什么时,他都是苦笑着摇头,一句话不说。
村长对他说:“好你个狗日的曹大愣啊,这回,你愣的可是出了大名儿了,而且还有赚头儿啊。”
“赚个屁呀!”曹大愣酸痛地说:“这半年多受的罪,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啊!唯一让我心里痛快的,就是我亲手报了这个仇,出了这口恶气。更关键的是,让我记住了您说过的那句话。”
“哪句话?”
“天上掉馅儿饼,百分之百是陷阱。”
责任编辑 张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