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李建华丨真凶 / 开普饭

作者简介

李建华，笔名红豆，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咸阳市作协会员，兴平市评论家协会副秘书长，《汉唐诗刊》评论部主任。

文学

真凶

作者：李建华

张三用了大半辈子积蓄，在村里盖起三间两层小洋楼，全贴瓷的。本想颐养天年，可是周围的环境逐渐恶化，搞得他眼前龌龊，呼吸困难，耳根也不得清静。

先是村子南边的垃圾站，依坡而建，占据了整个帽儿沟。一天到晚，垃圾车隆隆作响，穿梭不断。好好的柏油路面，被这些庞然大物碾压得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没盖篷布的垃圾车一经颠簸，就像摇摇晃晃的醉汉，随地呕吐。塑料袋呀，西瓜皮呀，碎砖头呀，破鞋烂袜呀……抛洒得到处都是。不敢下雨，雨过天晴之后，阵阵恶臭穿房越脊，扑鼻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接着是村西边的土法炼油厂，离他家仅有二百米远。炼油用的橡胶、塑料袋、蛇皮袋子一燃烧，那股焦糊味儿即使关上门窗也阻挡不住。焦糊味渗透到前庭后院的各个角落，躲无处躲，藏无处藏。他本来就有慢性咽炎，这下可好，受到刺激后成天咳嗽。他无奈地望着村南和村西，真盼着帽儿沟早点填满，土法炼油厂早点关闭。

张三去市环保局上访过一次，办事人员做了备案，让他回家等侯消息。没过多久，市环保局联合当地派出所查封了土法炼油厂。一星期后，厂长杨大个交纳了五千元罚款，上下打点，土法炼油厂又在蓝天白云下吞云吐雾了。

炼油厂没有扳倒，西邻居二胖子又养起了布尔山羊和小尾寒羊，足足有三百多只。这些张口货声势浩大，不断地在羊圈里发出四声部合唱，声音宛如狂风下的麦浪，此起彼伏，折磨得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还不算，羊的粪尿味混合着青草味直钻鼻孔，喷鼻儿臭，熏得张三要戴上口罩才能缓解。他没法阻止二胖子养羊，那是人家的自由。连国家都支持畜牧业养殖，他又能说得了什么呢？

也许是受到二胖子的传染，东邻居三德子竟也养起了猪，纯种的大约克和长白条。他的猪场规模不大，但同样臭气熏天。张三躺在楼上，左边是羊咩咩，右边是猪哼哼，动静真够大的，吵得他整晚都睡不着觉。

时隔不久，后院邻居又做起了铁门生意。一天到晚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做铁门要喷烤漆，一喷烤漆，那股难闻的聚丙乙烯味直钻鼻孔，熏得张三咳嗽个不停。

垃圾站蛮不讲理的恶臭味儿，土法炼油厂横冲直撞的焦油味儿，二胖子家的羊粪味儿，三德子家的猪屎味儿，后院邻居的喷漆味儿……商量好似的源源不断地传送到张三的鼻孔，吸进他的肺管子里，让他痛不欲生。最可怜的是他的小孙子，每天跟他一样要承受这种杂陈的臭味。他真怕小孙子将来失去嗅觉，香臭不分，还把肺给熏出毛病来。

张三的郁闷无处发泄，他站在阳台上胡乱呐喊，别人都以为他发神经了。

地下水受到了垃圾站的污染，过去是清亮亮的带着甘甜，如今却浑浊不堪，泛着白沫，像牛奶一样。张三每次喝水时都要絮叨，老婆埋怨他说，反正也喝不死，能拉住命就成了，吵吵个啥呀！

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南方打工去了，听说有的女孩贪图享受，在夜总会跟有钱人厮混。张三不停地往地上吐唾沫，他感觉这个消息更让人恶心。

仿佛一夜之间，村北铺起了铁路，从北京开往到四川的火车每天都要从这里经过。从空中俯瞰，砸铁声和汽笛声齐飞，羊咩与猪哼共天一色，垃圾站深情凝望土法炼油厂，黑烟直冒，蔚为壮观！张三忿忿地想：妈的，还让人清静不？！

人们发现张三的举动一天天怪异起来，不止张三，村里已经有五个人精神失常了，他们除了胡言乱语，还光着屁股乱跑。

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张三突然卧轨自杀了。村里人都说他傻，放着好好的三间二层洋楼不住，却偏偏要去阴曹地府报到。

而我却真切地听到了张三临死前痛苦的诘问：

老天爷，我究竟造了啥孽呀？！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