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选粹】李鹏丨 猪事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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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鹏：山西绛县人，农民，草根文学爱好者。有诗歌、散文在省市级报刊及其它网络媒体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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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猪事回忆

作者：李鹏

宀下有豕方为家。也就是说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猪在家中是占有相当位置的。虽然现在基本上都不家庭饲养了，但猪肉作为常规食品还是要吃的。有句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现在恐怕是经常吃到猪肉但很难见到猪走。更别说农村深冬杀猪的事情了。

过去生活条件是不比现在的，但家家都喂猪。不要小瞧，那可是农耕之家的小银行啊！刚开春气侯稍微转暖就去集市上抓个猪仔，进门烧个红火，再给小猪的脖颈上拴个红绳，看看胃口好赖期望着年底二百多斤的大肥猪，杀了卖个好价钱不但能办好多事还可以过个肥食年。顿时大家都笑逐颜开！平时忘不了残羹剩饭、玉米麦麸仔细喂养。孩子放学首要的任务都是垮上篮子打猪草，凡是猪最爱吃的大家都一清二楚。

若说杀猪卖肉那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一年大半载能够出槽是顶顶不错的事情了。决不像现在都是速成的，吃起来也远没有过去的香。

特别是有的家运气不大好逮回的小猪吃食挑拣，主人也不想法设法变着花样喂它，结果苦苦撑了一年猪还是不能出槽，弱的像羊瘦的像狼毛倒是长的很长。

有些家就大不同，主人在村里是头头。这些猪一看毛片就不一样，毛短有贼光比一般户的猪都明晃。主要是这些猪能够在村里乱跑，平常家的猪是根本不行的。

它们走哪吃哪见啥吃啥，从庄稼地里一溜烟吃过去甚至吃到别人家的院里晾晒着的粮食！这是谁家的猪，不大的村子都是十分清楚的，况且能够在村里撒野的也就这三两头而已！若看见这猪在害人并且四下里没人，是要捡起砖头很命地砸将过去。但凡有人又恰好是村领导，就会听见嗔怪的大声喊叫，×主任！你的猪咋跑出来了？还不晓得吧？于是乎对猪也亲切地嘿嘿两声，那猪也极不情愿地扭着肥胖而光亮的身躯和人家转着圈圈不愿离去。在百般呵护之下离开这个院子奔向下一个院子。如果有人问及和这猪一样健硕的猪的主人时，也是报来很不以为然的哈哈声：“猪跑圈呢！圈不住啊。”

平常家户、勤勤恳恳的百姓，猪圈老高墙体厚实，猪从小就跳不出来，它也没计划跳出来。吃了就睡醒了就吃。这些个家户都是精心喂养，凡是猪爱吃的草和树叶子都悉数打回，猪也吃的欢喜令人垂涎欲滴！即使适口性不强的，也想法子煮了烫了加些麦麸猪也很乐意地吃了。这样一来这些猪也有大个头，但毛略长没有光泽，肉厚但不瓷实。收猪的一来拍上几巴掌，不耐烦地说道：“这猪是草包，没吃正经饲料，出肉率不行！”言之凿凿不容置疑。

春夏到秋都是猪生长的大好季节。到了冬季猪为了御寒消耗能量吃了却不太上膘，深冬再喂结果得不偿失！那么冬至过后，陆陆续续或杀或卖也就渐渐开始，猪的末日随之也即将来临。

农村孩子玩乐的项目是是极其匮乏的！所以他们就想着法子玩儿，自己做弹弓、自己做枪、自己做沙包、划杠、砸砖头……如果能在寒冷的季节等来杀猪，那是村里娃在过年之前唯一比过年更加热闹的事情了！

村里杀猪的事对孩子们来讲那简直是活把戏，是大人们演给孩子们看的不热闹才叫怪呢！先从谁那儿杀呢？一般都是光景过不来急着花钱，要不谁家娶媳妇先抓一只宰了以备婚宴之需。谈不上肥壮，肥壮的也都放在后头是压轴大戏。

吃了睡、醒了再吃，猪们短暂的一生也算自在。不论它们身入官宦还是误入平民，总而言之都是吃现成的。唯一的区别只有好赖之分了。如果不让它们吃现成的那简直是天理不容！它们一生最值得称道的莫过于长膘长肉了，如此这般便可以回报它的主人。但没有膘满肉肥也怪主人喂的不好，猪何错之有？迟早哪个猪不是一刀子捅了大卸八块呢？

在准备杀猪之前，最早获得消息的是村里头头的孩子和屠夫的娃。基本知道谁家的猪不过几天必死无疑！于是大家蜂拥着看大人们在那儿挖坑、埋大杀猪锅。这事必由屠夫来干，因为只有他们挖出的火道通风来劲。他们黑红着脸，比一般人都胖，眼露凶光，随时都带一副动刀子的架势。这两天他们比平时更加荣光，吆五喝六，尤如袁世凯就任大总统一般光景！

这种优越感也悄悄地浸染在孩子身上，一个是村长家的毛蛋一个是屠夫家的狗剩。和大人一样的耀武扬威，总是在争执到底是在那儿杀猪杀的又是谁家的猪。狗剩圆睁铜铃般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爸计划在村西场院里杀猪！”结果毛蛋不慌不忙道：“我爸让你爸在东头庙院里埋锅呢！”这阵势狗剩也只好眨巴眨巴眼睛不敢说什么，狗剩心里最明白，他爸谁都不怕，就是毛蛋爸让他咋他不敢不咋！

孩子们随即一阵蜂拥便跟了毛蛋狗剩他们来到东头庙院。无论再冷、清鼻涕再长，心里依然是暖哄哄的。有时候也和毛蛋狗剩他们帮大人拿个东西。不觉冻得通红的小脸上也冒出了热气！这样忙活一天都是准备工作。第二天，人声鼎沸明显比第一天热闹多了。大家纷纷帮忙下了猪圈将活猪逮住，绑缚在一木板上按牢就等着屠夫来捅刀子。随着吵嚷之后传来屠夫的大声吆喝然后就传来猪凄厉、刺耳、绵长的叫声，痛苦、挣命、无奈都包含其中。

这种情况，一般胆小的是不敢近距离直视的。可是仍有几位妇女说是为了治病用碗拼命去接刚刚喷射出的热血，趁热也一饮而尽，随后用清水漱了血红的嘴巴面露满意的笑容。

倒是看烧火也是个很有趣的去处。锅很大，锅下火膛也大，柴火大小均可以放进去哔啵作响，顿时也把周边的空气都烤得一团热乎！

烧一大锅热水亦非易事，得用好多柴火差不多一个时辰。但不能沸腾，关键时候屠夫就会出现，黑着脸附身锅沿，用手迅速撩三把水第四下手就伸不进去了，便高声喝道“不敢再烧了！”

猪临死时的惨叫对于屠夫是丝毫不会产生怜悯之心的，相反更加能够激起屠夫的杀戮之心。仿佛一刀子进去热血狂喷时会给他带来无边的快感和惬意！屠夫刀子的长短和锋利度都是很有讲究的，刀尖遇皮就进，长短可以轻轻探到心脏的位置，在心脏上扎一口子好让血流如注一路通畅。猪也必死无疑！当鲜红的血液顺着屠刀喷涌而出时，早有妇女将放了盐巴的盆子接在颈下，待冷却后就可以制成美味的血豆腐了。

随着低沉的惨叫一声低似一声，人们也都放松了紧张的情绪。杀猪的序幕也从此拉开。首先是烫猪脱毛，为了脱毛容易还有一个吹猪的环节不可或缺。吹猪的活计屠夫是不屑于干的，技术含量不高，只要肯吃苦不怕脏、不惜力气、还有肺活量很高就足够了。就是这大部分人也是难以胜任，但见畜牧队长捋起袖子爬将过去。在死猪的后腿根部划一小口与嘴巴相当，漏出皮下组织即可。吹猪的扎开合适的架势，嘴对上口子屁股撅起，深吸一口气便吹了起来。随着一声紧似一声的怪叫，只见猪皮一点点鼓起，还有懂行的人不停地拍打，确保让气流均匀地在皮下渗透。好吹家不用换人就一口气把猪吹的倍儿圆，臃肿的死猪仿佛衣服被风刮起，一副起死回生状。说时迟那时快又用绳子扎了刀口，迅速将猪投进锅里翻个滚儿又快速拉出，如果烫熟了脱毛就不会彻底。拉出后仍有人手提马瓢将热水均匀地泼在滚圆的猪身上。此时抽过烟的屠夫圆睁双目手握刨刀就开始迅速剐毛了。只见刨刀上下翻飞在极短的时间终于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无论白猪黑猪经过这一番打磨收拾之后，都是一样的白亮细腻，没有毛的猪竟然变成了出水的鱼儿。也让人食欲顿生，不禁和美味佳肴联系了起来。

当猪完成华丽转身光洁出浴后时间基本正午，最重要的环节开肠破肚就要开始了！

这时，赤条条肥腻一条大白猪被铁钩钩住后腿倒着悬挂在架子上。此时的白条猪在架子上冒着热气悠悠晃动，一如上了手术台的病人被麻醉后，没有羞耻、没有痛苦任人宰割！猪头朝下，耷拉着耳朵似乎在寻思它短暂的一生……

屠夫在猪的两腿之间用锋利的刀尖比划着，这种极具艺术性的比划就如同画家手中的笔，有的放矢有点有线。“刺啦”一声，温柔中略显生涩。随即白红相间层次分明，厚厚的皮肉内外翻开。开膛破肚须趁热进行，但见花花绿绿形态各异的器官立即呈现在大家眼前。有人纷纷议论：“和人的部件一样呢！”如果换作人，该是多么地恐怖啊！五脏六腑在屠夫娴熟的刀法之下有条不紊地都被请了出来。这些统称为下水，飘着热气闻着腥膻。由屠夫的婆姨带领一干人等去反复淘洗干净。

掏去内脏腹中空洞，紧接着去头。去头后屠夫重新用水浇了并用更加锋利的小刀详细整治，犄角旮旯最容易藏污纳垢。收拾完后，屠夫严峻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不被觉察的冷笑。换了手中的工具拿起一柄板斧，沿着尾椎下手破皮开肉遇骨斩开，稳、准、恨，一下接着一下韵律一致。说话间已被分为两扇，仍被两个后腿上的钩子死死地吊着。

杀猪工作基本到此告一段落。对于孩子们杀猪最大的战利品是猪尿泡。可是杀一个猪也只有一个猪尿泡，一般是没有人去争的。但见屠夫老婆双腿分开屁股撅着俨然一副行家里手的样子。回头喊她儿子：“狗剩，给尿泡拿去玩吧！让你爹吹起来。”

此时，屠夫也正在一旁抽烟。随手寻了一根竹棍插进去吹了起来。“咕咕”的怪声传来，转眼一个硕大的长圆形的白色球体渐渐形成，用绳子扎口交给狗剩。狗剩欣喜若狂后面跟了一群孩子疯跑了。远远地村长老婆气喘吁吁边走边喊：“不是给我娃留着哩吗？”屠夫婆姨不敢造次，只好强行夺走狗剩手里的尿泡递给了毛蛋，返回头对着狗剩口中反复念叨：“你爹还要杀猪呢！”看着狗剩一脸的无奈，孩子们才不管在谁手上呢！反正有玩的就行，能否到自己手里他们从来就没有想。

西北风的吼声加紧，年关也临近，这猪连杀带卖也所剩无几。村长的猪总是排到最后！这猪好啊，个头大肉也瓷实、毛短贼亮。不过村长的猪杀后都是给上边送礼了。村长八十多岁的老母颤巍巍地经不住这西北风的嘶吼，对儿子说：“就不能自己留着用？”“还能没有你吃的！”儿子不耐烦地应着。

然而事有凑巧天有不测，果然在这个寒冷的深冬，村长母亲去世了。白事没有一头猪怎么下得了场呢？可村长的猪已经全部送礼了！正当村长愁眉不展之时，屠夫主动磨了杀猪刀圆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自己圈里还算不错的肥猪……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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