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养千年誉满江南
江南水乡吴县黄桥镇,是典型的鱼米之乡。很久很久以前"东长荡"(今青台湖)周边是一片水乡泽国,是长江和太湖往东海泻水的水网区,冲积成时干时湿的沼泽地,后来海平面退缩形成了高低不平,杂草丛深芦苇成林的低洼地。3000多年前"东长荡"西早有良渚先民繁衍生息,逐步形成了良渚古镇洪泽镇(今浒墅关镇青墩和橫宅)。一代代聪明智慧的先民把那些低洼地,根据高低不平的地形地质和实际用途改造成粮田丶渔池(渔塘)丶河流丶宅基地,逐渐形成依河而建的小村落。"东长荡"东的三角咀和北庄基(今黄桥北庄村),以良渚古镇一河相望的大庄村丶陈其村,从喇叭塘水道往东的下庄村丶朱家坝丶神仙庄和张庄村,如今都留下了历史的印记。
水道纵横舟船穿梭,满畈金黄飘香的稻谷,潭水碧绿似翡翠的鱼塘。溪水围抱炊烟袅袅丶鸡鸣狗吠鸭子戏水的村庄。柳树环抱农家小园,野花绽放香气四溢,渔歌悠杨鸟语花香。
陈其村的罗埂廊与"古洪泽镇"(青墩村)一河相依,据地方志记载:(罗埂廊原名芦家上,是芦苇丛深的一个河中小岛),后来有人迁居小島,种田捕鱼丶养鱼为生,新中国成立后,成为百余口人的经济独立核算单位,黄桥人民公社的生产队,是时代变迁的缩影。
说起鱼跟黄土桥有千丝万缕的连贯,据<吴越春秋>载,在春秋末(公元前473年)越国大夫范蠡在灭吴国后,为自保弃官隐迹在苏州城北芦苇丛中,现黄桥张庄丶陶村(蠡口)一带,围沟筑岸丶凿河泄洪养殖鲤鱼,发展鱼业生产。汉武帝年间(公元前140-公元前87年)北庄基(今黄桥北庄村)数千亩沼泽地芦苇丛生,沈丶葛丶金姓3位鱼民从太湖无锡地区摇着网船(渔船)营生,在芦苇中捉到的大鱼集市上去卖,小鱼在水潭中养大,看到生机的他们,于是安家落户围塘筑堤,开始池塘养鱼。在此繁衍后代,年复一年逐渐形成了自然村落。李唐时代禁吃鲤鱼(李与鲤是谐音,苏州话几乎同音,皇帝老二怎能让百姓吃李(鲤),先民为了生存,摇船到长江中下游寻找采集其它鱼类品种试养,多少次失败与成功后,摸索出很多新品种,青鱼丶鲩(草鱼)丶鳙(花鲢俗称大头黄鲢)丶白鲢,后称长江四大家鱼。
每年4月初都会去长江采鱼苗(后称做花子),后来还培育出鳊魚丶鲫鱼等优良鱼种。原有的鲤鱼和这些鱼种延续今日,成为黄桥淡水鱼的传统鱼种,到20世纪60年代末鱼苗人工孵化,也没有改变原来的鱼种。明建文帝(公元1399-1402)年间,朱元璋后裔为躲避皇室倾轧,隐居(现称)朱家坝的芦苇墩上养鱼的故事。无錫丶常州一带常有人到大庄丶民安丶陈其来定居挖塘筑岸养鱼。明末战乱,河南荣阳的郑姓男子全家逃难到(现称)郑仙庄落脚,开垦芦苇滩养鱼。清末到中华民国黄土桥的大小鱼池(鱼塘)星罗棋布,象田地一样可以买卖。
大部份渔塘都是富人(地主丶富农丶上中农)占有,穷苦百姓只能低薪帮富人养鱼。数千年的养鱼历史,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鱼的习性越来越了解,比如青鱼食螺蛳丶蚬子丶河蚌等,鲤鱼跟青鱼大同小异,活动都在下层。草鱼食草,活动在中层。鳊鱼和鲫鱼吃小鱼丶小虾丶昆虫丶小草等,活动在中下层。花白鲢食浮游生物和草鱼及其它鱼的排泄物,活动在上层。
除了鱼苗和小鱼吃些豆浆丶豆饼丶菜饼丶大麦等,其它鱼种的飼料都来源于大自然中。江南陆地上有很多青草是很好的鱼饲料,水域中有更多更多的水草和萍都是极佳的鱼饲料,河丶湖丶潭中常见的有早菜丶青头薇丶网金扁丶麻皮薇,鲫眼萍丶糠萍丶绿藻(莎),还有阳澄湖独有的猪鬃草。大自然的恩赐,池塘养鱼混合放养是最佳方案,花鲢(鳙)白鲢吃草鱼的屎,草鱼肥花白鲢也壮,草鱼饲料来源广,于是草鱼和花白连比其它鱼种放养得更多。
养鱼的人越来越多,规模也在扩大,当地的饲料来源越来越少,几乎枯竭。寻找水草圈子逐年向外扩展,人力和运输工具也在增加。富人家鱼塘几十亩甚至上百亩,养鱼只能雇用长工(常年雇用的人)和短工(另时工),因货币不稳工资用大米计算,一年几担米根据技术高低。还打造了一种独特的"捞草船",[船头锚链一付,前舱有两个进水孔,前舱靠后有两个出水孔,配上四个适合的木桢(捞水草时塞上,运输鱼的时候拔掉木桢成活水舱,),中舱与前舱隔断有个插帆杆的孔(称帆潭,配上布帆和两根竹杆借风杨帆),中舱与后艄也隔断(船尾),后艄上面是工作区(摇橹驱动船前行),下面是生活区和卧区不滿3平米,行灶丶碗筷丶粮食丶油盐醤醋等,桅灯一盏,两条被子早卷晚铺,两张芦席遮风挡雨,船身长因此起名"螳螂船"简称"草船"。]
不管主人还是雇用的长工,每条船上两个人,技术好的是大伙计,另一个小伙计受大伙计使唤,大伙计报酬比小伙高。俗话说:"钱在主人包里,活在长工手里"主人时常会拍拍大伙计的马屁,比如送点水烟丶白酒丶咸肉,如果来年还想雇用的话还会给的小账(红包)。配备了简单的几件工具,摇船岀去捞水草。养青鱼的还要开耥船(耥船略小一点也能扬帆,中舱是固定的芦席棚,作为卧室用,后艄功能跟草船差不多,前舱是存放螺蛳的地方,),耥螺蛳耥蚬子或买螺蛳喂青鱼。耥船也是两个人作业,耥船作业地域沒有草船远,时间也沒有扣得那么紧,劳动强度也没有那么大,因此还有夫妻俩作业的。
在附近捞水草当天就能回来 (称当朝),一二月份去阳澄湖捞猪鬃草,是守株待兔的活,船停在下风的弯兜里,等草氽进来,然后再捞,一般二三天一趟。三四月份捞早菜,最远要到上海,一般要7一10天。五六月份鱼儿旺食快速生长期,饲料的需求量增大,青头薇丶网金扁相继出水,是优质水草,范围广数量多,会开船到阳澄湖丶漕湖丶和附近河浜里去捞,基本每天一趟,连续到每年10份。
新中国成立后,经过土地改革没收了地主富农的渔池,重新划分到农户。1958年人民公社成立,1961年,我们罗埂廊(黄桥公社11大队第4生产队)划分到大小鱼塘30多亩,分到一条草船和一条小船,后来又买了一条旧船修理后使用。主人的变更没有改变这种劳作模式,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渔池被大队征收成立魚业专业队,渔具也被收去。生产队派社员到鱼专队争工分,被"吃剩后"寥寥无几的利润下拨到生产队。鱼专队从生产队抽调劳动力改造渔池,断河筑池増加面积,改造后的渔池放养鱼种成倍増长。水草的需求量到了极度匮乏,只能扩大寻草范围,南到吴松江丶澄湖丶太湖等地。东至昆山巴城丶昆澄湖等地。沿望虞河北上,漕湖丶鹅湖丶野菱塘丶无錫甘露丶荡口丶常熟张桥丶大义丶小义丶虞山丶谢桥,望虞河两侧大小湖泊河浜都是打卡地。大义往西沙州县(今张家港市)港口丶陆苑等地,全有捞草社员的足迹。起早摸黑丶通宵达旦丶餐风宿露,一船水草全靠两双手一次橹摇,只用两天时间一个来回,何等辛苦无发用语言表达,读者可以于黄桥为中心看看地图,是跟轮船在赛跑啊!本人是生产队会计,每年都会去体验一二次,社员们的疾苦和奋斗精神终身难忘。进入80年代渔专队购买挂机船拖水草船,改善了社员的劳动强度。1985年鱼专队把渔池承包给社员,黄桥渔业开始走下坡路,承包人势单力薄沒有能力远征寻草,靠种植旱草割野草喂鱼,大部份靠人工合成饲料喂养,成本高赚钱少。工业发展水质越来越差,加上吃人工合成饲料,鱼的质量越来越差,失去了竟争力,养鱼的人越来越少,20世纪末黄桥社员养鱼几乎跟20世纪一道走入历史,现存的养殖上也是装装门面。渔专队成了一废墟,几十条大小木船人间蒸发,连一粿铁钉都不见,黄桥有数千艘"螳螂船"无影无踪,想找张照片比大熊猫还难找。
黄桥的淡水养鱼肉质鲜美,营养丰富,还有助疾病康复和预防。青鱼成为逢年过节的最佳礼品,青鱼和草鱼还被加工成鱼干装进礼盒,(还有很多吉祥语:年年有余(鱼),鲤鱼跳龙门,民间办喜在厅堂墙壁上挂一条鲤鱼,一块猪肉,鲤鱼代表"龙"猪代表"白虎",厅堂有"龙虎堂"的意思,总之家中过节办喜事不可缺少。)。黄桥的淡水鱼成为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常客",是饭馆丶酒店制作美味佳肴的精品。鲤鱼受到东三省食客的喜好,年年销往东北地区。黄桥乌青鱼享誉长三角地区,有慕名而来的各地食客买点鲜鱼,观光鱼塘和田园风光的游客带点便货,想占的小便宜的政客闻讯而来。特别80年代鱼专队时期,腊月廿十开始,只要凭大队书记一张纸条都能到鱼专队"称鱼",有村办企业的领导丶有业务单位的客户丶有采购员推销员等外勤人员拿鱼。还有那些机关人员和官员,各条线"领导",某某干部派来的人或亲戚,都来"浑水摸鱼",川流不息人声鼎沸,不亚于民间庙会,中午时分跑到食堂里随便吃,热闹极了,这些人大部分都不付钱或者低于市场价数倍价格象征性付一点。人群中唯独没有那些幸辛苦苦的养鱼人,这真是后养鱼时代的"文化"。
黄土桥有数千年的养鱼历史和文化,积累淡水养殖的丰富经验,是先民留下的宝贵财富,是一代有一代炎黄子孙,为黄桥鱼业生产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创造历史和奇迹的是平凡百姓,是生活在底层的人民,要说弘扬传承现在是不可能了,但必须记住黄桥曾经发生过那段辉煌的养鱼故事。
蒋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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