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的16吨黄金去哪了
这个夏天，我们家搬到一个新租的房子里，望得见隔街的中医院亮堂的门牌。有天晚上暴雨下个不停，小区停电之后，家里漆黑一片，我借助中医院门牌的光，趴在阳台上码着字，回复越南友人在生意上的嘘寒问暖。叫卖叫花鸡的商贩，推着车子从楼下的马路经过，激起雨水，震耳的叫卖声，通过充满电的喇叭，自动地反复喊着正宗叫花鸡，而我饥肠辘辘。这一年，小区的树矮矮的没有生气，知了都不愿意来聒噪，就连微风都懒得在窗前停留。立夏之后，树枝上空荡荡的，没有鸣蝉。
遥想两年之前，跟随几位大佬前去西贡查探中资越企的投资合作情况，我们（当然，主要是大佬们，我不过是跟班的小人物）在西贡河摇晃的轮船饭店里，吹着晚风，听着现场演奏的音乐，啤酒和皮皮虾堆满桌子，窈窕的奥黛装服务员扭着身姿送餐来去，婉转的笑容好像梦里的暧昧，那时候好不惬意。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如今，这一切想来，就是一场梦。我摸摸已经扁下去的口袋，愈加的扁了，去越南淘金的梦，早已经凉透，凉飕飕。
有朋友跟我说，越南遍地是黄金，我真想揍Ta，发现Ta又狡辩称，“君不见国人争相偷渡去越南找工作”。我想，越南疫情又起，遍地是新冠病毒或有可能，所谓草木皆病毒，而黄金是绝不可能的了。正如，四十多年前，阮文绍总统要带走那16吨黄金一样，如今我们要想在这片土地上啃出点但凡是宝贝的东西想要带走，必须伤筋动骨扒皮不可。
朋友来了兴趣，探过身来，盯着我的眼神闪过一些狡黠，催我讲下文，“什么16吨黄金？你是说南越政权倒台前国库里的那些金疙瘩吗？它们去哪了？”
拗不过朋友的热情，我就来说几句。“服务员，来两瓶啤酒，要一碟茴香豆”。
刚好5月6日，是越南国家银行成立70周年（1931年5月6日-2021年5月6日），越南党、政已经在5月5日举行庆祝典礼。阮富仲在致辞中高赞，“越南国家银行有灿烂的历史”。阮文绍想要带走的16吨黄金，彼时就锁在越南国家银行的秘密地库里，（美国帮他）他带走了吗？
▲2021年5月5日，阮富仲出席越南央行成立70周年庆典，之后与各大商业银行老总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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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春季攻势之后，战局已经非常明朗了。进入4月初，在北越军队解放岘港，神速南下之后，阮文绍总统的权力王座已经开始风雨飘摇。彼时，美国人，包括在西贡使馆的法国人，都在想着以一种怎样的姿态与河内方面商谈。阮文绍，在那时候已经成为商谈的绊脚石。
▲阮文绍，军队成长起来的他，主导和参与并在美方支持下的政变推翻吴庭艳，而他后来也遭致了同样的被华盛顿“政变”请下台的命运。
根据CIA在西贡的谍报人员弗兰克·斯内普的回忆录，4月13日，时任CIA西贡总部局长托马斯·波尔加向华盛顿发了一份意见分明的报告：“许多高级官员和政治人物都希望阮文绍总统辞职以避免彻底的军事失败“。该报告里提到了两个词“政变”。
4月17日下午，当美国驻西贡大使格雷厄姆·马丁决定向白宫提出选择方案时，阮文绍的总统生涯就注定走向终结。根据阮进兴博士（后来他在美国多次采访马丁大使）的消息，马丁大使向基辛格国务卿拍了一封电报，内容是“我将告诉阮文绍先生，我的态度是他必须下台。如果他拒绝，接下来，他将在面对的是手下的将领们将迫使他这样做。唯一可以体面离开的方法就是自愿辞职……”。三天后，马丁大使前往与阮文绍会面，双方剑拔弩张，原本计划半小时的对话中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以上。
4月20日晚，阮文绍总统决定辞职。第二天中午，阮文绍在总统府叫来陈文香副总统和陈善谦将军，告诉后者称他将在当日晚间上电视发表辞职演说。
▲阮文绍上电视辞去南越总统职务
为什么弗兰克·斯内普知道上述会面的确切内容，并在《Decent Interval》一书中详实地再现阮文绍在独立宫（后来的统一宫）召见陈文香和陈善谦的场景？答案是惊人的，那就是CIA谍报人员在阮文绍的独立宫办公室安装了窃听器，阮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秘密传送到了CIA西贡总部。
▲ 弗兰克·斯奈普（Frank Snepp）所著《Decent Interval》。斯奈普1943年生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在哥伦比亚大学读研究生期间被CIA招募，曾前后八年在CIA工作，其中五年在西贡任审讯员、高级战略情报官等职。鉴于他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战后被CIA授予最高级别的“荣誉与功勋奖章”。
随着北越解放军突破了西贡军队最重要的防线，阮文绍在电视上宣布辞职。在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演讲中，他哭了起来，为自己辩护，并严厉谴责了美国政府的背叛。“如果我不说你们在越南被共产党被打败，我也不想说你们能打败他们。但是，最终你们选择了一条最稳妥的退出方式。现在，当我军缺少枪支弹药、直升机、飞机和B52轰炸机，你们却要求我们做一些我们无法做到的事情，例如填平南海，或者只给了我3枚银币，却要求我们去买头等舱机票，入驻一间住一晚要30枚银币的住宿，甚至还吃四五块牛排，喝七八杯酒。这太荒谬了。”在最后的电视讲话中，阮文绍指责美国为“一个具有不人道行径的不人道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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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美国驻西贡大使马丁1975年对阮文绍训斥之前，这已经不是美国方面第一次对阮文绍有过不满，尤其是在1973年关于越南问题的巴黎会议，彼时阮文绍不想参加，因为他认为该会议对于北越的各种宽容态度实在无法理解。
1968年11月12日，美国防部长克拉克·克利福德（Clark Clifford）公开警告阮文绍，说如果南越不参加巴黎和谈，美国将独自行动，不再需要他阮文绍。西贡方面认为，这一消息暗示美国可能会发动政变推翻阮文绍。只不过，当时美国国务卿基辛格不同意搞阮文绍。对于克利福德的计划，基辛格向尼克松总统方面提出建议，并警告说：“如果阮文绍的命运与吴庭艳的命运相同，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会认为，成为美国的敌人可能很危险，但与美国结交朋友的下场肯定是死。”
阮文绍当时强烈反对签署《巴黎协定》，因为他认为这将使北越比南越具有更大的优势。特别是，美国人将结束对南越的承诺和支持，这意味着来自美方的援助将减少，军事优势将明显弱于北越。根据《武元甲大将回忆录》记载，美联社引述阮文绍在1972年8月呼吁美国提供支持的话说，要“轰炸越南北部”。
最终，美国通过Linebacker II战役实现了他的愿望，动员了200架B-52对北越实施了整整12个昼夜的地毯式轰炸。《武元甲大将回忆录》还引用了法国报纸L'humanité（人道主义）上的一篇文章，该文评论说：“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叛徒法国将军也不敢要求他们的盟友（纳粹德国）对巴黎实施严重破坏（来阻兰英美联军）。然而，南越的阮文绍总统，却巴不得希望美国轰炸同属于越南民族的国家。阮文绍比“耻辱”本身更令人不耻”。
▲武元甲大将回忆录
最后，Linebacker II战役还是失败，美国同意以有利于北越解放军的条款签署《巴黎协定》。阮文绍故意拖延同意签署协议，但是美方在5月16日尼克松总统给他的信中对此做出了最终决定，并向南越的政府施加压力。尼克松写道：“我已决定1973年1月23日在巴黎签署该协议。如果有必要，我将独自一人做上述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我必须公开解释这是因为您的政府阻碍和平的原因，其结果将是不可避免地立即终止美国对您政府的经济和军事援助，包括可能发生的在您政府中不可预测的人员变动。”
▲尼克松与阮文绍
结果，自然是阮文绍不情愿地在巴黎协定上签字，尽管尼克松总统保证确保南越的存在，并给予了很多经济和军事的援助。只不过，阮文绍治下的政府和军队腐败至极，吃着美国的各种援助，军事战斗力却不见增长。美国方面，希望通过巴黎协定早点退出战争泥潭，安排基辛格与北越代表黎德寿密谈。
▲基辛格与北越代表黎德寿
为了安抚阮文绍，尼克松暗中对他作出承诺说将提供B-52轰炸机，针对北越的任何进攻发起报复。但是，尼克松因为水门事件下台，其诺言从未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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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75年3月，在西原的邦美蜀被北越军队占领，而南越军队的反攻失败后，阮文绍的指挥开始自乱阵脚，决定撤回所有西原地区的军队。这种战略性错误导致西原地区部队的混乱逃离，并遭到南方解放军的袭击，最终中部地区全部失守。
为了防止记者报道西原地区的失败，阮文绍下令囚禁19名记者，并关闭5家报纸。阮文绍政府对外国媒体的敌意日增，导致西贡警察命令法新社的记者保罗·莱安德里（Paul Leandri）到警察局接受讯问。莱安德里抵抗了审讯，企图开车逃跑，并被西贡警察射杀。彼时，保罗才37岁，他的年轻妻子刚刚怀孕4个月。
战争结束前的最后几周，阮文绍越来越多地退居到独立宫，与他的顾问对话的时间愈加变少，甚至与他一直保持高频对话的美国高级顾问在1975年的4月也已经很少再见到阮文绍。
其实，在同意辞职之前，阮文绍试过很多次挽救危局的方法。首先是伸手向美国求援。然而，接替尼克松的副总统福特上来之后，切断了对南越的援助。
▲阮文绍向福特总统的求助信内容
“尊敬的总统阁下，我建议您请国会（美国）同意最后一笔30亿美元的长期贷款，分3年，还款期为10年，还款利率由美国国会自行决定。我们在石油和农业资源方面的潜力将抵押这笔债务。这笔称为“自由贷款”的贷款将为我们提供生存的机会……在这个极为紧急的时刻，我们希望您敦促国会进行一次轻松的审查，并紧急拨付给我们。这是我们作为盟友向美国人民提出的最后恳求”。
但是，这项贷款提案被美国国会拒绝。迫于巨大的军事压力，加上诸多南越将领如陈文墩、高文园，总理阮柏谨，经济部长阮文好等的压力，阮文绍辞职，授权副总统陈文香接任总统。
这就回到了我们前文提到的，电视辞职演说中阮文绍大骂美国叛徒，指责华盛顿放弃挽救南越政权。
其实，除了向美国求援，阮文绍还向沙特阿拉伯求助，并且得到了贷款允诺，以便购买武器弹药，以及借此恢复经济。然而，命运再次对阮文绍开了玩笑。历史上最著名的一起沙特王室人员被暗杀案，费萨尔王子在1975年暗杀了自己的叔叔费萨尔国王。前者被处死，而后者的被暗杀，导致沙特对越南的援助计划流产。
最终的结局，是阮文绍不仅辞职，还要逃走。虽然阮文绍口口声声宣布“失去了总统阮文绍，军队里还有三星将军阮文绍，人民仍有一个士兵——阮文绍，我发誓要与兄弟们士兵们肩并肩一起抗争下去。”，他却以参加蒋介石葬礼为由前往台湾，其实那时候蒋介石已经归西有些时日。他要飞去那里，一是因为美军的飞机支持，二是他弟弟在那里做驻台北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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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前后，世界和越南国内新闻界都在积极报道，声称败走的阮文绍总统在离开之前，已经将越南国家银行的16吨黄金送出国。
故事的起因是阮文绍当时向国家银行总行长黎光苑（Le Quang Uyen）发出命令，要求他们与环球航空公司，泛美航空公司和伦敦的劳埃德保险公司（Lloyd's Insurance Company）联系，以将16吨黄金转移到国外以购买武器，但该信息被泄露。随着消息泄露，许多英美报纸开始发表此类独家新闻，暗示阮文绍总统企图篡夺黄金。
扎堆在西贡的英美报纸几乎同一时间发出通稿文章说：“阮文绍总统即将16吨黄金带离越南”。当时不仅有英国广播公司（BBC），美联社（AP），还有许多其他报纸，例如《洛杉矶时报》（Los Angeles Times），以及南越的报纸也报道了这一事件，使许多人认为16吨黄金已经转移到国外。
国际上航空公司和保险公司由于担心公众批评而拒绝了该交易，从而推迟了转移黄金的计划。美国大使格雷厄姆·马丁介入，加装好意的帮助阮文绍转移16吨黄金，但条件是阮文绍现将黄金转移至纽约联邦储备银行（Federal Reserve Bank of New York）。
4月25日上午，一架来自美国克拉克空军基地（菲律宾）的美国军用飞机降落在西贡的新山一机场，准备按照阮文绍的计划在4月27日前装载16吨黄金运走。但是，此前的4月21日，阮文绍已经被迫辞职，他不再拥有任何权力，因此他无法命令越南国家银行地库管理部门打开金库来转移16吨黄金。当时，美国大使格雷厄姆·马丁感到非常气愤，因为他无法将16吨黄金“骗至”美国。在1985年3月27日阮进兴对马丁的一次采访中，后者谈到了那次疯狂的举动：“最后，我甚至考虑过与泰国的一位空军老司令官（Dhawee Chulasapaya）联系，派出泰国海军陆战队士兵飞往西贡，将黄金运走。但当时，仅仅是闪过脑海而已，并没有付诸实践”。
阮文绍总统的夫人，来自南部美狄一家小康之家的排行老七（人称七姑）的阮氏梅英曾试图强迫士兵撬开地库抢走黄金，未果。因为，接替阮文绍做总统的陈文香，任期极短，上任没多久就迎来南方解放和南北越统一，他非常害怕被以反国罪清算，所以留下了国家银行地库当中的16吨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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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后话，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民众是更愿意相信阮文绍出逃的时候，携带16吨黄金离开的。
根据CIA谍报人员斯内普在自传当中讲述，尽管阮文绍没有向国外转移16吨黄金，但他仍被认为能够携带许多装有黄金和个人物品的手提箱登机。斯内普说，阮文绍携带的行李箱非常沉，放下来的时候里头有金属碰撞的声音。逃离西贡的飞行中一同在场的CIA情报军官莫利·萨菲尔（Morley Safer）也证实“那些手提箱里装满了重量不菲的金属”。南越前总理阮高其在回忆录中写道：“据说阮文绍带了5个行李箱，里头都是黄金和美元，他和陈善谦将军一同在1975年4月下旬一起出逃”。
在台湾休整停留之后，阮文绍前往英国定居。1990年的时候，他转去美国马萨诸塞州福克斯伯勒，安详自己孤独的晚年。阮文绍在2001年9月29日于马萨诸塞州去世，享年78岁。他被埋葬在波士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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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银行地库的16吨银行，到底去向如何？因为涉事各方都没有正式公布消息和公开档案，此事显得疑问重重。
直到2006年，越南《年轻人报》披露了消息。所有的16吨黄金，包括1234根金条和超过1万亿越南盾，依旧留在了越南本土。
情况并没有像CIA谍报人员斯内普所言“装箱运抵机场而最终无法运走”，实际是在北越进入南部作战之前，高级领导人就已经派出卧底前往南越，专门就国家银行的金融体系进行摸排，更重要的是守住国之宝藏。
因为那时候北越领导人已经知道南北统一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如何留住国家财宝，为后续经济发展做好铺垫和筹备，避免被败走的南越政权领导人偷盗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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